音音觉得这郎君太刨根问底了些,可也不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圆 :“被江上行船所救。”
原来如此,怪不得彻夜打捞,都未寻到她的尸首。江陈肩膀微微放松了些,默了片刻,扬声:“给沈姑娘赐座。”
有小厮应声,急急忙忙搬来了小几、绣墩。音音迟疑了一瞬,隔着小几,同屏风后那人对坐。
许是屏风后的男子气势太盛,高大的身影投在屏风上,无端便让人觉得压迫。
音音垂下眼,斟酌着问:“郎君,不知何时能到江陵,若是.”
“听姑娘口音,似是京畿人士,缘何来江南?”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却又被那人强势打断了。
音音一愣,心里咯噔一声。这两年,她已尽量习得南边口音,可还是被这男子一语道破,不禁提防起来。
她纤细的指攥了攥裙摆,字斟句酌:“京中原有几位故人,小女在京待过些时日,是以染了京畿口音。”
江陈转着手中杯盏,看她低垂的眉眼,还是那般温婉娴静,指尖一顿,终究问:“为何不去寻京中故人?”
他虽是问句,可音音不知为何,竟听出了几分委屈不甘,夹着冷寒的怒意。她实在看不透这屏风后的人,也恼这人问的太多,不禁敷衍道:“容貌已毁,又无盘缠,走不了这样远的路。”
因着容貌已毁,所以羞于见他?又因着被所救之人顺路带进江南,路途艰辛,进不了京?他脑中全是替他开脱的话,一遍遍说服自己,她不来寻他,非是不愿,是事出有因。
他紧绷的下颔线柔和了几分,可转念一想,又将杯盏一放,语气不善:“你怎知京中故人会嫌弃你的容貌?”
他岂会因她的容貌便见弃于她?况她这疤痕,多看几眼,如今也顺眼多了,长在她的脸上,并不难看。
这声音又沉寒了几分,让音音不禁细眉微蹙。非亲非故,问这样细致,太冒犯了些,她有些不耐,转了话题:“郎君今日唤我来,可还有他事?”
江陈一顿,看见小姑娘蹙眉,不知为何,那些傲娇的别扭也散了些,语气没了方才的冷寒:“这两年,姑娘如何过活?”
音音的眉头蹙的更深了,心中亦是警铃大作,这问起家境营生,莫非真打起了她俩的主意?她眨眨眼,蒙上点哀戚神色,适时装穷:“家中贫寒,平日卖些绣样绣活维生,勉强糊口,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辛苦的很。”
江陈沉默下来,目光落在她生了些微冻疮的手上,从昨日起,便刻意压制的钝痛感又细细密密的锥心。他想过她过的辛苦,倒没料到这样的苦,要靠卖一点绣活,来勉强维持生计。是啊,这娇柔的菟丝花,又能做什么呢?这两年多,没了他的倚靠,该是多么的凄惶无助?
罢了,还计较什么呢,她回来,他便给她最好的呵护,给她身份,给她想要的一切,往后,再不让她受这苦楚。
这短暂的沉默,让音音益发不安,她攥紧了膝上竹青裙裾,正思量,忽见屏风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青玉盏,送出来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那只男子的手将杯盏放在音音面前的小几上,并没有立即撤回去,顿了顿,微微摩挲了下杯身。
青玉盏里,茶汤清亮,是一杯她曾经最常饮的碧涧明月。
她微微愣怔一瞬,礼节性的伸手去接那杯盏,指尖方碰到杯沿,却觉男子修长的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若有似无的碰触,是男子带着薄茧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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