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不是理想主义者，他知道，任何事情都有两面，任何一个政策、决定都会引起两面的效果，就如这一次他们应对新冠的举措，有成功，必然也会有牺牲。

    可是，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在新冠上面，都惧怕着它，只想赶紧消灭它的时候，有些牺牲在所难免。

    张建国懂，华彩萍也懂，虽然他们自己也知道，如果说，被牺牲的是自己，那种感觉，又会不一样。

    夫妻两交换了一个眼神，华彩萍叹了口气：“老张，我明白，如果真的有一天是我遇到这样的事，你不用替我觉得不公平，或者觉得我有什么委屈的，人活一辈子，谁还没有这样的时候？我们从这个社会中得到的也并不少，该回馈社会的时候，也不该有什么抱怨的。”他们所享受到的和平、安宁，难道不是因为有其他人在拼命的结果吗？难道国家、那些默默奉献的人，曾要求他们为此付出什么吗？

    并没有不是？

    何况，迎战新冠的医护人员，也同样冒着生命危险，他们也不过是人，也是血rou之躯，并没有仙胎神体，没有办法什么都手到擒来，样样搞得定。

    这样一想，心态平和多了。

    张建国心里一热：“如果换做是我，也一样，没什么可抱怨的，再说我也这个年纪了，除了……”他摇摇头，轻声说：“悦然有凯旋，我也很放心，这个小伙子靠得住。”

    华彩萍哪能不明白张建国的心思。

    她也好，张建国也好，现在所做的事情，难道真的是没有一点风险的吗？并不是，张建国天天都在基层奔走，她的菜店也不打算停业，谁也不知道接触的人群中哪天就会有已经感染了病毒的人，毕竟全城检测才刚刚铺开，而医院的收容能力也还没有达到你病了就立刻带走收治的程度，所以被传染的几率并不小。

    谁不是普通人，谁不怕死？

    坚持做自己的工作，无非是因为，比起死亡来，他们有更在乎的东西；但是，他们不是不害怕死亡，虽说活了这把年纪了，但是依然有放不下的事情的。

    比如说，还没亲眼看到悦然结婚，还没看到悦然的后代，还没看到她的未来……

    为人父母，总是贪心的。

    华彩萍心里叹息：“那些人，大概也跟我们一样，只是因为还有太多的放不下，所以才做不到那么洒脱而已。”

    并不是大家喜欢埋怨，也不是大家真的觉得这个社会有那么多的不公平，而是，更多的因为无能为力，除了这样发泄内心之外，也别无他法吧。

    张建国也同样理解，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

    “我们尽力就好。”张建国拍拍妻子的肩膀：“没有人能够做到面面俱到，也没有人能够完美。我们尽力了，就问心无愧了。”

    华彩萍明白：“我知道，我就是……好啦，我们各自注意安全，尽量保护好自己就是了，能少给悦然凯旋他们添麻烦，总是好的。”

    张建国笑道：“那是当然。”说着他看着一桌子菜，老两口也实在吃不下多少，于是他想了想：“要不，我去给凯旋他们送吃的吧，虽然说食堂也不是没有饭吃，可到底是年夜饭呢，自己做的，不一样吧，就当给大家伙加菜了。”

    华彩萍听了笑了起来，知道张建国这是想女儿了，但还是摇着头不让他乱来：“行了，现在你送过去也进不去医院好吗？还得姑娘他们过来拿，她平时都穿着全套防护服，穿穿脱脱有那个时间吗？她穿脱的时间都够她吃顿饭的了，你可少来吧，别给姑娘添乱，要真想他们了，今晚我们晚点睡，等等他们，就当守岁了，明天初一，晚点上班也行，过年嘛，大家都能理解的。”

    但是，还是理解理解你闺女的不容易，别给自家姑娘添乱了好吗？华彩萍没忍住，给了张建国一个白眼。

    可即使一家人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团团圆圆，华彩萍心里也依然是感恩的，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一家三口都平平安安，亲家也平平安安，小店照样开张，工作依然顺利，身体健健康康，没病没灾，没有分隔两地，没有……

    人生在世，很多时候，能像他们现在这样，就已经是一件足够幸福、足够感恩的事情了。

    老张其实也明白老婆说的没错，可大过年的，就是心里惦记着孩子们呢，他转念一想，还是没放弃：“我先问问凯旋，他要是没事儿，我就送到他手里，如果有机会，他肯定会和悦然一起吃个饭的，这不年夜饭，就算马虎一点，也总要小两口碰个头吧，医院也不至于这么没有人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