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颤微微的站起来,后退了几步,手指兀自颤个不停:“你,你,你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这事也是众所周知,何内侍监是贴身侍奉废太子燕恪的老人儿。当年燕恪薨,他自愿请死。众人亦纷纷看向地面,直到看到白发老叟身下的影子,方才松了一口气。
圣人倒不似他们那般丢人现眼,一惊一乍,他对着堂中御林卫使了眼色,见一众御林卫不远不近呈包围之势,这才沉声审问:“堂下何人?”
白发老者不卑不亢,虽被御林卫压着跪在地上,他仍挺直了脖子,深深叩拜:“奴婢何敛,叩拜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敛......
仿佛一下回忆起从前,何敛曾数次为他在先帝面前说话,也是有些情谊在的。圣人眼中生出怅然之色,不过只是一瞬,他立即正色道:“若是因意外脱生之事,朕免了你的罪责,回到山里去吧。”
白发老者依然是维持叩拜之姿,尚未起身,很快便见地面上隐隐有明晃晃的水渍。原来何内侍竟然泪流满面,他哭着说:“圣人仁慈。奴婢在深山之中尚且听说世子谋逆之事,圣人仁慈厚德,对老奴这般谋逆罪臣罪属如此宽悯,老奴若不能感知天恩,便是万死莫辞,不配做人了。”
他眼中燃起一种奇异的明光,好似风中残烛越吹越亮,却隐隐能看出残烛熄灭的结局。他再度叩拜:“老奴虽是奴婢也不忍有人假借世子之名犯上作乱。有一件事,老奴藏在心中多时,此时也是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时了!”
“当年废太子妃五月产子。”
方内侍冷眼斜过来,他哼了一声,说:“你胡说!谁不知晓,废太子妃七月方才饮药产子,五月后尚有太医日日前去请脉,如何提前生的出来。这等事你也敢胡说!”
内侍监微微摇首:“非也。废太子担忧孩儿活不下来便胎死腹中,于是下令请娘娘饮下催产药。可谁知就这样凑巧,那药让其他贵人误饮早产,生下双胎,其中一个生出没多久便去了。废太子见此趁机,假说将孩子送去府中御医之处看护几月。等待两个月后,一招狸猫换太子,便将整月生下的孩儿换到那户人家。”
方内侍悄然抬首窥了一眼圣人神色。这件事从用药到最终生子,直到确信那孩子生而有疾,这一连串事都是他亲自做的。毕竟那时先皇在世,心中对废太子多有怜惜,甚至打算赦免废太子......圣人忧心忡忡,生怕废太子生出儿子。以先皇对废太子的舐犊之情,极有可能直接封太孙承继大统。
当时圣人也不敢有大动作,便令他悄然潜入下药。
那年旧事渐渐尘封,虽说尚有些许疑点,但时过境迁,圣人渐渐放松了警惕。也就在此时有一股打着东阳王世子的势力忽然崛起,圣人这才令人重新复查当年之事,这一查便查出不少疑点。圣人连带着瞧他眼神都不对了,他这才上蹿下跳意图挣个功劳,好向圣人表一表忠心耿耿。
宗人府闷热欲焚,不知何处又吹起了阵阵焚风,烧灼得人口舌干燥。猛地听闻这幢隐秘旧事,众宗亲皆是瞠目结舌,不知所言,大家都很震惊,一时也就没人发觉寿春县主神魄大恸,她用力按住胸口,意图压抑迅速跳动的心脏,好半晌才装作抚平衣衫那般滑落下来。
肃王唇角挂着不甚明显的笑容,他不着痕迹的瞥向何内侍,略略点首,而后径自抱臂立在朱柱一旁,等待着大戏开场。
圣人淡笑如常,眼中却Jing光四射,他情不自禁握紧了掌中玉带,扬眉问:“何内侍,你是宫中的老人了。今日之言事关紧要,可没有多余的性命供你胡言乱语。”他盯着何内侍,直起身子,一字一顿的说:“告诉朕,那可怜的稚子如今养在谁家?”
檐下风声忽紧,午后堂内仿若坐着火的蒸笼,众人大汗淋淋,直呼一句夏日可畏。可是时这道风却着实称不上好风,吹的人心凉背冷,满身热汗忽然凝固,惹人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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