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远处。”曹Cao的声音打断了阿笙的呆怔。
阿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远方群山远黛迤逦起伏,云雾淡淡地遮掩住山顶。
“你所看到的洛阳并非是它真正的模样。真正的洛阳在远山之外,是一座座断壁残垣,十室九空的城池和村庄,森森的白骨堆叠起了你现在所处的繁华京城。”曹Cao沉沉道。
他竟和荀文若一样,有着如此忧民忧国的胸怀。
阿笙注视着那片不断游动的薄云,道:“还在河内的时候,我曾亲眼看见和我一起长大的玩伴因为没有饭吃,和她家人一起活活饿死。没有人去安葬他们,当税吏上门催促看到这幕景象时,一把火连同他们的房屋一起烧得干干净净。
“但我们这些贱民的死活,汉家皇帝何时能过问?”阿笙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他只知宠幸那些宦官,任由他们把朝中搞得一片乌烟瘴气,粉饰太平,都只瞒着他一人。”说完她才意识到面前人的身份,怕是又犯了他的忌讳。
曹Cao却不以为意地看向她,目光若有所思:“你果真是一个有胆识的女子。近朱者赤,荀文若栽培出来的人竟比男子还要有才鉴。”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何来栽培之说?”阿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桃花般的红云飞上双颊。
曹Cao却又笑起来:“婢女又如何?我曹某平生最厌恶拿世家大族门第品评拘死一个人,你比那些所谓名门闺秀聪慧得多,未必就只能位居她们之下。”
阿笙抬眼看看他,不想他竟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些自己只敢在心里说的话。他这样的贵公子,居然会这么懂她心中所思。
“你还是我遇见的第一个这么说的贵族公子。”她盯着远处一行正在远行的飞雁,轻盈的翅膀拂起一角晴朗的苍穹。
***
在洛阳的日子过的很快,又到了一季隆冬,白雪洋洋洒洒地从灰青色的天空降下来,染得天地间一片银妆。
荀彧有件衣裳袖口破了些许边缘,阿笙忙着从针线奁里找浅蓝色的丝线给他缝上。她坐在荀彧的书房里,一边听着他读史书一边做着女红。
“张良果是代绝世奇才,可为谋圣,为帝师,为道家隐士。”荀彧翻着《史记》,竹简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可阿笙忙着研究缝针技术,瓮声回道:“可你没有高祖这样的主公。”
荀彧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她果然听懂了他在以张良自许之意。
“能让荀文若倾心辅佐的主公,怕也只有高祖了。”不知是谁从门外走了进来朗声笑道,阿笙抬头,看见了一身玄衣的曹阿瞒。
他喜欢的颜色好像只有明艳的红和稳重的黑,但这反差极大,跟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非常矛盾,让外人看不透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荀彧见到他连忙起身,朝他拜了个常礼:“曹公子光临寒舍,荀某荣幸之至。”
曹Cao也向他回礼,现在他是为官之身,而荀彧还尚未出仕,但毕竟是海内知名的儒门公子,礼节上也不能怠慢。
荀彧眼神示意阿笙给曹Cao奉茶,阿笙便放下手中的针线,端起陶壶倒了一小杯碧螺茶,敬给曹Cao。
曹Cao轻轻接过,看了着一身月白浅衫的阿笙一眼,笑意从唇角浮现:“阿笙姑娘真是个佳人,原先据说大儒郑玄为人风雅,就连家中仆婢也通晓诗经,互相用上面的语句相戏。如今看来阿笙姑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乍听到他如此夸奖,阿笙不好意思地低头,荀彧知她心下羞赧,道:“曹公子说笑。我这有一坛春天埋下的梅子酒,我让笙儿拿来。”
阿笙赶忙去后院雪地里刨出坛子,打开盖,一股清香带着幽深的悠远感扑鼻而来,钻入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这酒香和文若熏的寒梅香缠在一块儿,竟是别有一番风韵。”曹Cao闻着屋内的香气叹道。
色清透明的梅子酒入口,带着清冽干爽的快意,荀彧缓缓品着,看向已是陶醉其中的曹Cao:“曹公子可曾饮过如此佳酿?”
“我此前所尝过的醇酒,没有哪个能及得上文若的梅子酒。”
不多时,两人已是微醺,曹Cao扭头笑问坐在一旁的阿笙,嘴角微扬:“姑娘可会弹琴?”
“稍通一些。”
“可否为在下奏一曲乐府相和歌?”
阿笙点头答应,她走向一侧摆放的七弦琴,理了理裙袂,微微试音后,素手弹拨下袅袅清音流泻而出,清平三调形成极有韵律的曲调。
曹Cao不禁微闭双眼,举着酒杯和着节拍作歌: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
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
咸礼让,民无所争讼。
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
斑白不负载。
雨泽如此,百谷用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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