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此刻不仅有孔融,还有郭嘉,以及她再熟悉不过的人——荀彧。
孔融一身大汉庄重的官服,尽管行为举止不羁随性,一双浓眉狠狠揪紧,大面积的眼白让他与生俱有蔑视一切的态度。
他声音向来高傲,此刻带了些忧虑与嘲讽似的冷笑,目空一切地“哼”了一声,道:“袁绍兵力强盛,占了天下半壁,有田丰、许攸、审配、逢纪等谋臣替他出谋划策,颜良、文丑更是百年难遇的猛将,为他统领军队行兵布阵而又忠心耿耿,司空您真的能战胜么?”
阿笙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到荀彧安静地听他言罢,始终一语不发,垂袖站立一旁,温文尔雅。
待孔融最后一个话音刚落才拱手示意,随即向曹Cao施了一礼:“明公,彧对孔大夫之语有异议,望您准许一言。“
见曹Cao点头,他说:“彧之见与孔大夫恰好相反,彧认为,袁绍兵虽众而法令不整肃,田丰刚愎而好犯上,许攸贪婪而不检束,审配专权而无谋,逢纪果决而刚愎自用,这两人料理后方,如果许攸家犯了法,一定不会放过。然而不宽纵,许攸必然叛变。至于颜良、文丑,不过匹夫之勇罢了,明公派遣良将迎敌,必可一战而擒!”
“那荀谌呢?”孔融突然打断他,有意为难般斜了斜黑亮的眼,峨冠上的朱穗晃乱视线。
他似乎是在挑衅,而后大大咧咧地坐在一侧的褥垫上,丝毫不顾众人的神色变化,歪头直盯荀彧,“令君的兄长可是袁绍最亲信的心腹谋士哪——”
听到哥哥的名字,荀彧仍然镇定,缓缓抬首,柔和俊秀的下颌骨在灯火下愈发隽永,勾勒出一副温柔雅致的轮廓。
虽是隔得距离有些远而看不清五官,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他面庞上不动声色的淡然,如一泓清水,干净利落。
“那是谌的选择,就和彧选择了明公一样。如今我们各为其主,自然只会为当初各自追随的主公出谋划策,尽心尽责,绝不会有半点偏私。”
一字一句,温和且坚定。
“这些在下可说不准呢……天下人皆知令君道德如白玉无瑕,今日兄弟各为其主,必然为此反目,但令君怎么可能做此有悖孝悌之事呢?”孔融明摆着已是存心刁难。
他把“主”字咬得很重,听上去格外清晰,似乎在故意强调。
——但更像是质问荀彧,他所效力的主公究竟是谁。
曹Cao微咳了声,看了荀彧一瞬,眼瞳里倒映出后者沉默无言的安静模样。
他笑道:“好像这些与孔大夫也无甚关系吧?袁绍有荀友若为其出谋划策,而孤有文若,堪为吾之子房,亦可弥补孤未得友若的遗憾了。”
“哈哈——”一旁始终没开口的郭嘉突然大笑,浅青长袍上绣满点点霜雪,眼神径直看向曹Cao,“主公总是称赞令君之智,既然令君是您的留侯子房,那嘉呢?”
他朝曹Cao眨眨眼,笑眯眯地倚墙站立,像是在认真地等待曹Cao的回答,语气充满戏谑。
阿笙不禁暗自感叹——他总是能猜到曹Cao心里在想些什么,能敏锐地感受到后者的不悦,把他的明公内心摸得一清二楚。
她有时是真的想不明白,究竟是他太聪明,还是仅仅是因为他与曹Cao心有灵犀。不过这两人的脑袋里所思考的东西,都不是她所能了然的,所以干脆放弃了猜测。
曹Cao颔首,与郭嘉对视了半秒,彼此弯唇,随即笑道:“难不成奉孝对我军与袁军之决战早有见解?”
郭嘉点头,缓步走向一脸茫然的孔融面前,信手拂袖,指着墙壁上挂着的地图,说:“主公尽管出兵,嘉愿以此命作保,袁绍必败于您。”
孔融不禁大惊:“祭酒何出此言?今袁绍拥兵数百万,占幽并冀青四州,且吞并了之前坐大一方的公孙瓒。兵Jing粮足,将多且猛,城池固若金汤易守难攻,祭酒向来是聪明人,难道连自寻死路以卵击石这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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