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笙听得很模糊,但还是在勉强分辨着,一片喧闹的人来人往中听见她说:“我爱了他一辈子,可到头来,我发现自己不过是爱上了一个梦里头的泡影。他一生机谋只为谋身,乱过天下遭过骂名,我那时都什么都不在乎啊,想着只要有我爱他陪他,一切就都足够了。可终究到死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所以我这辈子究竟是为谁而活呢?”
卞笙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报以沉默。
唐菱终于看明白了,可卞笙怎么也为她高兴不起来,事到如今,她还宁愿后者不要清醒。
“我要走了。”沉默了许久,唐菱突然说。
卞笙不由得拉住她,语气不免着慌:“你要去哪。”
“我已经很老了,已经没多少岁月可经得起了。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孤孤单单地死去,干净的和那所我住了大半辈子的囚笼,和这个世界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我自己,我是唐菱,不是那位你们说的唐妃。”
卞笙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拽她的手。
最后她要走的时候,卞笙深吸一口气,对她说:“我还没告诉过你,在以后的时代里,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就能去勇敢追,再没有什么羁绊与阻碍,一切都只取决于你喜不喜欢,不会再有错过和等待了。”
“追?”她有些稀疏的细眉微蹙,浑浊的眼里露出困惑。
“是的。”卞笙肯定地点头,“但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了,但可能就是你的下一辈子。”
“下一辈子。”唐菱重复,扯开干枯的嘴唇笑起来,“无妨,我终归会等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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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初七年,弟弟曹彰去世没过几年,曹丕也得了重病,请了很多名医来治疗却不见好。
郭皇后一直守在她的陛下身边,没有叫侍女,而是自己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最后应该是看情况实在不妙了,自己去长乐宫把太后请了过来。
卞笙看见曹丕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着痛苦喘息,瘦得已差不多脱了形,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脆弱好像初春将要解冻的冰面,一不小心就能散落成碎片。
虽然他做了很多错事,可他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啊。
“太后娘娘,您没事吧?”绿漪悄悄给她呈上一块手帕,她这才发现泪水早已沾了满脸。
她怎么可能会没事,这是她的子桓呀,那个写出“人生如寄,岁月如驰”的曹子桓,想不到一语成谶,如今真的应验了。
他曾是多么俊秀的少年公子,他爱玩弹棋,爱吃夏天泛着微酸的甜紫葡萄,还会拿着甘蔗和别人比剑,赢了甚至会洋洋自得向他人炫耀。
他还这么年轻,才四十岁不到吧,居然就要死了。
他那时和荀彧吹嘘自己的武功,她还忍不住骂他失了尊重,可现在,无论是荀彧还是尚且年轻的他,都要抓不住了。
她忍不住握紧他的手,连上面的青筋都能看得分明了,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
“娘。”他的嘴微张了张,努力地挤出一个愧疚的笑容,“我不仅不是一个好儿子,就连好皇帝都做不了了……对不起,儿子实在要让父亲和您失望了。”
“你父王怎么会舍得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何况在娘心里,我的儿子一直都是大魏的好皇帝。”
他想去擦她的泪水,可是终究没有力气,只能牵起干枯的嘴唇微笑:“母亲一直喜欢安慰人,这次儿子就算信了吧。”
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是老样子。
“若非命数已定,儿子还是很想让娘看看大魏昌隆繁盛的未来,我花了这么多Jing力想要完成这个理想,没想到人算还是敌不过天算,儿子真是无能。”
她伸出手去抚平他的眉,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不停地叫着他的字。
——子桓,子桓。
郭皇后在旁已是哭得不能自已,是真心爱着他的吧,她不由得想。
丁巳,帝崩于嘉福殿,时年四十。
最后他死的时候,一直喃喃念着一个名字,声音很低,卞笙还是凑到他嘴边才听清楚了。
——他在喊子建。
先皇驾崩,长子平原王曹叡继位,改年号为太和,追谥父皇为文帝,追封生母甄氏为文昭皇后,尊祖母卞太后为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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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又是两年过去,卞笙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
她正在御花园里散步,走着走着,一阵目眩覆上头脑,甚至连呼吸也没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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