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吐舌头, 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原本存来买黄府的银子近日买了哥哥你所见到的酒楼, 只怕还要等上一等。”
“我是男儿,这等事情便由我来担负, 妹妹只自己做菜开心便是。”黄翰飞当仁不让。在来的路上他听闻妹妹小小年纪便自己开了食铺脚店,心里便心疼不已,别家小娘子正天真烂漫享受闺阁悠闲时自己妹妹却整天里埋首油烟之中, 着实叫他心里难受。
慈姑犹豫起来:“可哥哥你,不打算像爹爹一样读书入仕吗?”她虽然年纪小可也记得爹爹当初夸哥哥读书有天赋、过目不忘, 或许能承接他的衣钵。
“不!”黄翰飞毫不犹豫, 初出琼州时他还迷迷糊糊不敢相信, 对方说爹爹案子即将平反, 他高兴之余便生了迷茫:自己这一生要做些什么?一开始还迷茫, 如今经过一路思索, 已经有了答案, 自然便拒绝了妹妹的建议。
“你怎么能不读书?那爹娘该多伤心?”慈姑失声。
濮九鸾见气氛不对,便站出来打圆场:“你哥哥进了汴京便急着见你,还未休息梳洗, 你让他先去更衣休憩。”
慈姑见哥哥胡子拉碴一脸风霜,便也不忍心苛责他,带他往大松房里,寻了大松衣物叫他洗脸换衣小睡片刻。
自己则打算做菜。
黄翰飞本就是强撑着,此刻见到妹妹见她安居乐业,心里那根绷着的弦便也松了,换了衣裳一头栽倒枕头上,直接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黄昏,夕阳从窗棂里照进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今夕何夕迷茫,旋即鼻尖闻到了一丝香气。
黄翰飞起身,这香气极其熟悉,他便顺着香气直往灶房里去。
慈姑正笑眯眯端菜出来:“哥哥醒了?今儿做的是玲珑牡丹鲊和辋川图杂拼。”
黄翰飞眼前一亮,这两道菜一道是母亲拿手菜,一道是父亲家乡美食。
但见餐桌上一人面前摆着一个瓷盅,里头的鱼rou被片成了薄薄叶子形状,而后一瓣瓣拼接入盅中,从外头瞧起来恰如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娇艳欲滴。
黄翰飞眼中尽是怀念:“当年爹爹极爱绍兴这道玲珑牡丹鲊,每每吃这道菜就酒,极其尽心。”
慈姑夹一筷子与他:“爹娘都已经好好安葬,明儿我们便去墓地上扫墓,好告慰爹娘在天之灵。”
这玉色的鱼鲊放在盘中便薄而透明,此刻在灯火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薄如蝉翼,放入嘴中,鱼片鲜嫩滑美,外头连着的鱼皮又韧劲十足,吃上去鲜香十足。
他蘸了蘸旁边的蘸料,这蘸料是慈姑特意用豆蔻粉、青花椒梗、荆芥叶、紫苏调制的,蘸一片有咸香辛辣的滋味涌上舌尖,搭配着嫩滑的鱼片,吃上去清爽十足。
这蘸料刺激得他口中唾ye分泌,赶紧再吃一块鱼片,简直如一块肥油滑入嘴中,温润细腻,几乎是滑进了嗓子,咽下去之后鲜甜满口。
黄翰飞点点头:“当真同儿时所吃一模一样。”
他又瞧向旁边的辋川图杂拼,这道菜当年曾经风靡汴京,《辋川图》是前朝大师王维所画名画,据说是一位比丘尼所制。卢氏也曾炮制过,因着家人爱吃,便成了她的拿手好菜。
这道菜光是里头的各种原料便要四五种,最难得是居然要将各种辅料拼接成一幅《辋川图》,非但要求厨艺Jing妙,更要求做菜人胸中有丘壑,有极高的美学造诣。
慈姑笑着给哥哥指点里头的配料:“先将rou鲊做成rou羹,这便是头一味鲊臛。而后是rou片晾晒而成rou干的脍脯,第三味是羊rou剁成rou馅儿,加黄酱蒸煮变成醢酱,其余各色便是各种杂蔬。”
不知她用了何种法子,巧妙利用了所有的rou脯rou羹,将他们巧妙做成《辋川图》里的山川、河流、树木,瞧着栩栩如生,可仔细打量每一样却都能吃。
黄翰飞瞧着这幅熟悉的旧时图画,心中感慨万千,昔日围坐一室分食美食的一家人四分五裂,如今只余了他和妹妹两人。
慈姑却没有他那么多感慨,给哥哥用勺挖一块鲊臛:“哥哥,且尝尝。”
黄翰飞吃进嘴里,这鲊臛原来是鹿rou制成,这野生鹿rou饱满紧致,制成鲊臛后咸香适口,更高明的是慈姑居然在里头还放上了藿香碎末,肥美的鹿rou里头登时多了一丝酸爽,开胃不已。
而醢酱更绝,用了新鲜的鹌鹑rou,上头铺满了红色的茱萸粒,还撒着一些微绿的芫荽末,正好充作山的Yin影与青苔,这搭配雅致又新颖,叫人几乎舍不得吃。而至于下定决心吃上一口,便觉鲜嫩中带着一点点卤香,格外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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