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续接连听到两声呵斥,且一声还是来自不孝儿子的,面色愈加铁青。他绝不是故意踹倒柴簌簌的,但也绝不可能道歉。
“你们倒是问问她,我踹这一脚她该不该!柴簌簌,你可真是我亲闺女!我这些年忙前忙后请出去多少烟酒?给你组了多少相亲局?!老赵的海归侄子,老孙媳妇家的高管表弟,老周律所年轻有为的律师……你嫌这嫌那地一个一个地给拒了。行,我不能按头逼你嫁给他们是不是?我闺女眼光高也不是坏事儿对不对?结果你就是这么把我当猴儿耍呢?!你可别他妈跟我说,他就是巧合出现在你爷爷墓地附近的?!我能养出两个大学生我没那么缺心眼儿!”
——柴麟麟八月初收到本地一所普通二本的录取通知书,此时刚刚熬过大一为期两周的军训。
柴簌簌把着柴麟麟的胳膊起来,她叫了声“姑姑”,阻止了柴彤跟柴续对喷,转头面对暴跳如雷的柴续,冷静地说:“我只是想给你时间缓和下爷爷去世的情绪,没想再编瞎话,因为你不能再浪费我的时间了爸爸。”
“事实上,我跟张罗只分开了二十六天,就是他刚去藏区支教的前二十六天。我假借出差辗转找到了他。哦,有件事情得告诉你,他去支教的地方太偏了,有一截山路不通车,我翻山的时候差点被人拖到山坳里强丨jian了。总之,我找到了他。我们这些年一直在一起——到死也都会在一起。”
柴续的眼底红得像是充血了。如果新华词典里有图例的话,“目瞪口呆”、“勃然变色”、“怒不可遏”这三个成语旁边的配图都应该是柴续的这张脸。
“收拾你的东西滚。”柴续说,“衣服、各类证件、你那些抗过敏的药,能带走的一趟全都带走,剩下带不走的就直接去街口的垃圾箱里翻吧。”
柴续说着就要回卧室。
“天都要黑了你让她去哪儿?!”柴麟麟嚷道。
柴续闻声突然回头紧盯着柴麟麟的表情,他后知后觉发现柴麟麟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异色,仿佛早就知道他姐姐的情况。柴续眼前倏地一黑。“你也滚。”他喃喃地说。
……
柴簌簌扑到柴彤怀里哭得像个丢失了二十年时光的小女生。她并不后悔自己说话难听。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使劲浑身解数了,但是柴续油盐不进。虽然不后悔,柴续最后的表情让她心如刀割。
她也希望自己仍然是趴在柴续膝头嘿嘿傻笑着看动画片的小姑娘,一天到晚脑子里只琢磨着怎么给娃娃打扮的小姑娘,戴着耳机哼着歌做着有固定答案练习题的小姑娘。她也不愿意长大,但她就是长大了。
翟欲晓昨夜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她耳边一直是柴簌簌的哭声——柴簌簌没有顶风去投奔张罗。两姐妹深夜一见面就抱头痛哭了一场,各自追忆着爷爷/姥爷,倾诉着来不及弥补的遗憾。至黎明,就只剩下柴簌簌一个嘤嘤嘤了——跟张罗有关的嘤嘤嘤。翟欲晓翻个身,咕咕哝哝劝两句,再翻个身,再劝两句,循环往复,直至天色大白。
“簌簌姐,你的荷包蛋放不放糖?”
“两滴香油就行了,不放糖,谢谢林普。”
——柴簌簌早上揉着脑袋出来刚刚取出鸡蛋,林普拎着灌汤包和蔬菜粥开门进来了,她神色恹恹的,似乎不想吃外食,他便接手替她煮了荷包蛋。
“我去叫晓晓起来?”柴簌簌捧着碗问。
“不用了,”林普说,“不上班就睡到自然醒吧,我也要回学校了。”
翟欲晓正赖床,听到林普要回学校,立刻翻身坐起手忙脚乱地往睡衣里塞内衣,同时急切地大叫“林普你进来”。
两人在昨天之前已经有十日没见面了。她跟林普前后脚地出差,一个去了海市,一个仍是去了归省——归省回来林普和师兄们目测将要一直忙到十月中下旬。
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过宝贵了,就不浪费来梳洗打扮了,反正她三天不洗澡的样子林普也不是没见过。
柴簌簌支着下巴望着翟欲晓房间半掩的门,听着门里翟欲晓带着轻微鼻音的一声声的“林普”,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翟欲晓曾经羡慕她拥有限量版的娃娃,却不知道她一直羡慕她目之所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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