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施粉黛轻娥眉,淡妆素裹总相宜。”
是的,师姐不用穿红着绿就胜过桃李了。不过她有一件苏绣春衫,上面是用细腻的针法绣着繁花。褪去冬装着上它,师姐望着水面的人影,问了我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你想成为人上人吗?”
我抬头看着她,那一双剪水眸里究竟透着什么,我显然不懂:“什么是人上人呀?”
师姐没有回答,牵起我的手走着,一路沉默。她的十指剥春葱,就像我见过的卖艺女子弹筝的手。
良久,才缓缓开口:
“人上人就是,享尽荣华富贵。”
我似懂非懂,师姐口中的人上人,或许就是大户人家乘坐的马车,连布帘子都绣着纹样,Jing致极了。又或是长街上路过的四人抬的绿呢轿子,里面坐着的必定是三品官员。
师姐梦着大宅院里的好物成抬,仆人成群。殊不知,乞讨的人更羡慕从那高墙里跑出来的阿猫阿狗,有个歇脚的地儿,还不用挨饿。
人各有志,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转瞬即秋色之中,听说西府院子里的秋海棠开了,我和一群小人儿拥在府邸前往门里瞅着。大门开了,打里面走出来一个挎着花篮子的婢女,她的发髻中别着一朵海棠花。见了我们,没好气的笑道:“给,别再叽叽喳喳的了。”
我拿起一朵秋海棠,闻了闻,确实没有花香。拿回去问师姐,她瞧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喃喃着:“不过是朵断肠花,何来花香?”
大约过了三日,师兄师姐站上了戏台子。算来梨园有好些个日子没开场子了,闭关的时候,二人煞费苦心编排了牡丹亭里的一出游园惊梦。至于这出折子戏能不能给梨园带来第二春,还得看造化。当天虽只来了零星几人,那也得演完,干这行的规矩,就像师傅经常说起的那句顺口溜:“戏已开腔,八方开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
所谓生戏不熟不唱,没有功底不配登台,凡要讲究个敬字。
师姐扮得杜丽娘先登台了,依着唱本咿呀唱着,声声痴,步步娇。她梦中那位手持折柳的多情公子,正是师兄扮得柳梦梅。黑色的小生巾帽,左右如意头挂着浅色流苏,巾背还垂有两条飘带;着一身白色戏服,衣襟绣着些许绿叶桃花。乍一看,仿佛见了清茶的影子。可惜要论秀气,还是差了点意思。
每每下了台,师兄总是站在师姐的边上候着,认真看着她落妆。上台前,更是顾不上自己,替她挽发描眉,帮她整着戏服。本是女儿家的活儿,倒是让他一个大男人占全了。
我眼中的师兄师姐,着实是一对青梅竹马。奈何师兄的服服帖帖,却没有打动师姐,她心里盼的从来都是非富即贵。
可自从他们登了台,并没有引来大户人家听戏,更别提什么勋贵公子了。一眼望去,满座老朽。师姐难免郁郁寡欢,她不信命,如果信,那也是利官近贵的命。
这种寻常日子过得久了,人也会生出一些不甘平庸的念头,哪还会瞧的上满心为她的师兄。见他拿着梳子过来了,轻挑着眉,半笑半恼道:“别献殷勤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他呀…”
师姐口中的他,固然是戏中的柳梦梅。她笑师兄不过戏散曲终,何必当真。却不知自己入戏太深,梦着戏中的他,已是亦真亦幻了。
闲来无事,她最爱端坐在镜子前,观自己的那张脸。描着两叶修长眉,渐细渐淡的隐进鬓角。唤了我来帮她整理梳妆桌子,静默了片刻,一声轻叹,道:“听说宫里头妃子画眉用的都是螺子黛,每颗值十金呢。”
在要什么有什么的天家大内,一斛螺子黛尚且算得上一种稀罕物,宫廷御用,寻常人自是得不来。
师姐张口闭口都是一些权贵的词儿,我无心理会,只注意着放在桌子的那顶戏帽上缀以的珠花,绒球。师傅说了,待我长到十五六,就让我登台。那时一度认为,这一生都不会离开梨园,也不敢奢求将来能有个全心全意待我的良人。我连自己的双亲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以后的事了。
梨花谢了又一年,看着戏台子上的师兄师姐,真是应了那句年年花依旧,岁岁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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