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哎”一声,忍不住也笑了:“不许骂人。”
说完,那个笑容很快淡去。他看向她,一字一句,重新问一遍:“会想吗?”
她以为是随口谈笑,不必当真。或者,就当是哄哄孩子——希遥歪一歪头,答道:“会。”
只一个字,却没再去问那些正常反应下,本应当紧随其后的问题,比如他为什么要走,什么时候走,甚至以及,可不可以不走。
不过单这一个答案就已经让伏城满意,他笑起来。看见前方道旁长长的柳枝被风吹得飘摇,担心经过时刮到她的脸,他将她那侧车窗摇上。
又走一段,离家还剩不到一分钟,希遥抱臂垂头,睡着了。伏城偏头去看,她眼睛闭合,睫毛轻轻颤着。
刚才的问题是临时起意,却也有些来头,他记起从前几次分别,无一例外都是他送她走,自己却留下。好不公平,他想,什么时候让她也送送他,尝尝看人走远的滋味。
可她真会想他吗?他不知道。
不知道在她过往的承诺里,兑现的是否占多数,只知道她待物向来念旧,待人却薄情。
车子稳稳停在楼下,伏城松了安全带,绕到希遥那侧开门。看起来真的很累了,开门关门都没把她吵醒。
伏城看她一会,一手扶着肩,另一手穿过膝弯,将她打横抱起。这么一弄,希遥就张开眼:“这么快就到了。”
“到了,”他说,“我抱你上去。”
她忙摆手:“不用,我自己能走……”见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皱眉补充,“这样好丢人。”
“没人看见。”伏城把她往上颠一下,“让我抱抱你。”
她没话拒绝,只好勾住他的脖子,侧头贴在他胸膛,看他一阶阶向上。楼道里很静,她听着他平稳呼吸,说一句:“力气还不小。”
“刚练的,”伏城答,“抱你足够。”
希遥笑一下,不再作声,伏城开了门,把她小心翼翼放在沙发上,接着蹲下身为她换鞋。
她的确累得不想动,索性任由他摆布,可盯了一会他头顶,又不自在:“你让我觉得我的生活已经不能自理。”说完,不去看他脸上的笑,起身推开他,走到浴室冲澡洗漱。
出来时,伏城已经帮她铺好床,一回生二回熟,她理所当然地过去躺下。
刚一挨枕头,她的意识就已经开始模糊,伏城坐在床边,帮她理好头发,又去脱手镯。
银镯放在床头,他将她干净的手腕握住轻轻摸着,碰到纹理不太一样的皮肤,动作随即放缓。
她的左腕内侧,一直都有这么一道细长的横疤,戴镯子时还能遮住,摘下来就明显。他其实很早就发现了,也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从不敢问。
正默然凝视,希遥忽然说:“不是我自己割的。”
伏城问:“怎么还醒着?”
希遥笑笑:“你老是摸我,我睡不着。”
伏城尴尬地清嗓,希遥侧过身,把左手抽回来,端详那道疤,看完又放回他手掌上:“你是不是以为我自杀过?”
伏城不说话,希遥便当他默认。却也不说有过没有,忽然没头没脑地,讲起从前的事:“我小时候在孤儿院,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没人要的私生女。那些小孩子都讨厌我,恨不得我死。”
她很少给他说这些,伏城重新包住她的手背,耐心地听。热度从他掌心源源不断传来,希遥合着眼讲话,眼珠微动:“有天,他们听说割腕能让人死。所以他们去偷了刀片,把我推到角落去。那个男孩把我按在地上……”
她说得很平静,伏城猛地愣住,心一沉,握着她骤然用力。希遥蹙一下眉,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别的:“……好疼。”
“后来常姨背着我跑去诊所,我命大,活下来了。”
伏城眉头和嘴唇都在发颤,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再讲话,过一会又忽然说:“我不应该怪他。他也还小,不懂事,只是觉得好玩,才不小心伤了我……”她说着看见伏城眉头锁紧,似乎恶作剧得逞,她笑一下,继续说完后面,“当时,院长和阿姨们都是这么说的。”
伏城点头,垂眼慢慢问:“那你后来……原谅他了?”
“怎么可能。”希遥轻道,“要我原谅也行,不过永远都别让我再看见刀。”
他听不明白,询问的目光投过来。希遥闭上眼,仿佛看见那天坐在桌边的常青荷。她手里拿着一枚金黄的苹果,甘甜汁水零星溅落,那条漂亮的苹果皮弯弯曲曲,从头到尾,接连不断。
“那天开始,我一直都在找刀,但孤儿院小孩子多,刀子都放在很高的地方。”她淡淡说,“我看见的第一把,是常姨削水果的刀。”
“我拿着它找到那个男孩,很轻地划了一下,他的手腕就开始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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