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看不出?半分温情,仿佛注视的不是自己腹中亲生的骨rou,而是一柄亲手铸就的,冷冰冰的,用来复仇的剑胚。似乎只有将这剑胚铸成,将剑尖戳进另一个人心?口时,她才会感到真正?快意。
原不为不躲不闪地迎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不,夕阳未落,还有一刻钟。”
暮色自云雾间落下,追逐着他一同?入得殿内,却只照入三?尺便停步,似乎也在惧怕这殿内过于浓重的黑暗。
原不为脚步未停,径自踏入这片黑暗之中,没有半点迟疑,停滞,抑或恐惧,像是任何一个风尘仆仆而归的旅人。
他头顶,肩上,还有未化的雪花。
这样不同?于以往的反应引起了迟晚晚的注意。她惊奇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像是突然发现一只总是瑟瑟发抖的小老?鼠第一回 向她亮出?了爪子?。
“好?!你很好?!”
她突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狂喜。周身的气流拂过她漆黑的裙摆,宛如狂风卷过殿内,呜呜作响。
“这样才像是他的儿子?!”
这个“他”字,从她嘴中吐出?来,都像是淬毒的匕首被投出?,泛着幽幽的冷。
“……也只有这样才能杀了他!”
原不为注视着这个如疯似魔的女人。
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从上到下将人打量了一遍,唇边忽而泛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仿佛已将她从里到外看穿。
似乎带着怜悯,又带着讥诮。
迟晚晚本能受到冒犯,立刻蹙起眉:“你笑?什么?”
“我笑?宗主你想的太过天真。”
从出?生起,原身就不被允许喊出?娘亲这个词,恰好?原不为也不想喊。
他突然上前一步,真气鼓荡起他漆黑的衣袍,凌乱的发丝随之飘舞。
他头上、肩上,周身上下,片片雪花被真气震荡开来,化作无数锋利的冰片,直冲迟晚晚面门而去?。
杀气像飞雪一般飘荡开来。
迟晚晚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反应却不慢。她身形未动,只抬起一只雪白的手腕,手腕翻转间,无形的吸摄之力便在她面前形成了一道漩涡,将那漫天飞雪吸摄在掌心?三?寸之内,化作蒸腾水雾。
水雾在殿中弥漫,于极寒的温度之下,迅速化作丝丝白气。
她一双冰冷的眼睛,隔着水雾看向殿下的少年,仍是不见半分愤怒,语气中竟似十分欣慰:“好?,这样更好?!我本以为你优柔寡断,想不到竟有如此果?断魄力,大大出?乎我意料。”
原不为仿佛什么也没做一般,还饶有兴致地问:“宗主不生气?”
“我好?得很。自古神兵先伤人后?伤己,你若在那人面前也不手软,十年之后?,那人当有一报!”说到这里,她竟是拍了拍手,又大笑?起来,状极满意。
“所以我笑?宗主天真。”
原不为残忍地打断她的幻想。
“父子?相残,殊为可悲。但父既不爱子?,又谈何可悲?”
正?如你这亲生母亲,面对亲生骨rou挟杀气相迫,不也同?样没有半分惊怒吗?
迟晚晚的笑?意戛然而止。
“父不爱子?,谈何可悲……”她喃喃念着这句话,眼神中的怨恨似乎更深了。
原不为又插了一刀:“父子?相残?在那人看来,或许便是那陪伴他二十年的贴身佩剑当场折断,此痛也更甚百倍。”
原不为的话仿佛戳中了她从未想过的盲区,让迟晚晚眼中第一回 出?现了茫然之色。若是筹谋多年,最终却不能给对方?带来丝毫伤害,那么她这十年的怨与恨,岂非只是笑?话一场?!
心?脏中那时时啃噬着她的火焰似乎再也压制不住,与怨恨不甘一并爆发。她凄厉地叫了一声,立时便发起狂来。
“整整十年,我忍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竟是白用功!”
平地似刮起飓风,汹涌如chao的真气喷薄而出?,但听无数噼啪声响,四周地面几?乎被犁了个干干净净。漆黑的丝绦宛如钢铁铸就的长鞭,猛然击向原不为。
“……既如此,我留你又有何用?”
殿内响起刺耳的尖啸之声。
原不为轻轻叹了一口气,双袖向前一推,足尖便点地而起,只是向边上侧开了一寸,便轻飘飘避开了这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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