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惊喜万分。
上官时宜看着他遍体鳞伤的模样,双眼通红,强忍了许久,才迸出几个字:“你……怎么了?”
束寒云也红着眼睛看着他,问道:“对啊,师哥,你这是……怎么了?”若非上官时宜伤了脊骨,他简直想把师父赶起来,把轮椅让给师哥坐。
谢青鹤才突然意识到眼前情景的怪异之处。
师父和师弟……怎么会是一副毫无芥蒂的模样?
他在心魔池亲眼看见师弟偷袭了师父,师父激怒之下要处死师弟,愤怒凶狠绝非虚伪。师父照着师弟脑袋的那一掌也狠狠地劈了下去……
眼下师父与师弟却仿佛都不记得那件事了?
好像那件事根本没发生过,他们还好端端地继续做着师徒,感情甚笃?一如寒山旧景。
周颍与原雁山都很懂事,安排好谢青鹤与随人的下处,客气两句就离开了。
谢青鹤不曾交代自己寻觅传人的事,孩子仍旧跟着李钱,直接带去了隔壁的厢房安置。
他则跟着上官时宜与束寒云进门,师门内部还得说说小话。上官时宜与束寒云这幅模样,若说没有猫腻,他是怎么都不肯信的。那孩子委实太过要紧,没清楚内情之前,谢青鹤不肯轻易交出去。
如今一师两徒都是伤患。
谢青鹤伤势最重,进门就霸占了恩师的床。上官时宜坐在轮椅上,看着束寒云忙前忙后伺候谢青鹤躺下休息,问道:“你体内究竟是什么东西?威能极大、恐怖莫名。”
谢青鹤则嗅着师弟近在咫尺的体香,很想伸手摸一摸师弟的胳膊,肩膀。
如果他在心魔池里看见的一切真的都是虚伪,那该有多好?可是,他知道不是假的。
师父的脊柱确实断了,师弟的颅骨也确实带着伤。
他见到的一切,都曾经发生过,都是真实存在的过往。
“我将魔都吞了。”谢青鹤说。相比起师门相残的悲伤,魔不魔的,这会儿倒不很重要。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上官时宜如此眼界,谢青鹤说了自身的情况,他马上就判断出谢青鹤的处境。
“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一身好根骨。”上官时宜说。
谢青鹤是来迎恩师遗骨的,压根儿也没想过会遭遇如此诡秘的事故,事先更不可能交代李钱把孩子藏好。这会儿被上官时宜一眼看穿了孩子的根骨,他也很无奈,只得承认:“这是弟子给宗门寻来的下一任掌门。”
他的情况如何,和尚都能看穿,上官时宜岂会看不明白?
谢青鹤将死不死之人,已承担不起传继绝学的重任。当了几年代掌门,终究不是掌门。
“便让他拜在恩师门下吧。”谢青鹤说。
上官时宜点点头:“你有心了。你如今身受重伤,倒也不好来往奔波,最好择一清静之所,不问世事,安心休养。以为师想来,你就不要再回寒山了。”
谢青鹤有些愕然。不许他回寒山?
束寒云脸色一白:“师父,大师兄身体不好,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怎么能让他……”
“去把你们小师弟抱来吧。”上官时宜吩咐道。
谢青鹤已察觉出上官时宜的反常之处。
他知道上官时宜宠爱自己,八成是因为自己资质超凡,可以传承宗门绝学,继承未尽之事。
可他与上官时宜的感情也绝非单纯的利用。师徒相处二十多年,上官时宜偏宠他,教养他,予他教诲与恩惠,早已超出了单纯的承继之事。人心都是rou长的,就算他身负重伤失去了传承宗门的可能,上官时宜也不至于马上翻脸——逼他离开寒山,不照顾他临终几日,对上官时宜有什么好处?
谢青鹤出门去唤李钱把孩子抱来。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药傻了,每天都不哭不闹,尿shi了都不哭,只有饿了才会哭。这会儿孩子睡得正香。
上官时宜将孩子抱在怀里,拿手指逗了逗,孩子还是呼呼大睡。
“可知道姓氏?”上官时宜并不问来历。
“他姓伏。”
“便叫伏传吧。传继绝学之人。”上官时宜一手抱着孩子,抬头望着谢青鹤,“你要明白为师的心意。你如今的情况,回了寒山反而无益,择一清净之处好好休养,你我师徒才有再见之期。”
谢青鹤听懂了。
上官时宜忌惮的是束寒云。
如果谢青鹤身体康健,束寒云这会儿哪里还能好端端地站着?上官时宜即刻就要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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