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是真的不了解小师弟。哪怕相处了近二十日,伏传也展露了一些小儿脾气,可毕竟没有长久的相处,也不曾参与伏传的成长,伏传戒心很重,他很难把握住伏传心中的爱憎舍得。
这会儿伏传突然开始哭,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伏蔚?大师兄?还是别的什么?
伏传用袖子擦去自己的眼泪,也不肯回头,小声说:“草哥哥说,进不来大师兄的地方,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空间失主,不再开启。要么是大师兄不再准许我进来。”
伏传一直深信大师兄爱护自己,不可能不准自己进入那方空间。加之上官时宜态度暧昧,为了培养伏传做掌门弟子,放纵了谢青鹤陨落的“谣言”,伏传便一心一意认为大师兄死了,他才去不了大师兄的空间里。
时至今日,伏传突然发现大师兄还好端端地活着,空间也还好端端地开着。
那当日为何进不去了呢?
如长生草所言,是大师兄下了禁令,不许他进去了吗?
难怪伏传要哭。
以谢青鹤的自信,想起与小师弟相认也会有一瞬间的担心,只怕自己的真实形象是否与小师弟心中的偶像不符,会让小师弟失望。
其实,伏传心中更加忐忑。
他更担心自己成长得不够优秀,会让大师兄失望,会让大师兄觉得白捡了他、白救了他。
哪怕事情过去了十多年,伏传还得向谢青鹤解释:“我是梦里进大师兄的地方来休息,并没有时时刻刻想着玩耍。二师兄安排的功课我都做了……”他觉得自己解释得不好,低头抠着躺椅的扶手,“是我错了。我天资远不如大师兄那么好,除了二师兄安排的功课,我该自己多尽心些的。”
联想起与大师兄再见的点点滴滴,伏传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小辫子,处处都做得不好。
骡马市初遇,大师兄就很不满了。
所以,他才会故意药昏了我,把我放进马车里,想要教训我的不谨慎。
……我也不曾认出他,还欺负他,叫他给我赶车。翻他的车子,把他的私物都搜检了一遍。
这也罢了。那夜谢青鹤为了救他,强行御剑吐血,又教训他珍视自身,为寒江剑派保全未来。他那时候就很生气,不仅跟谢青鹤顶嘴,还摔了谢青鹤的佐料匣子。
——若是燕不切这么教训他,他自然可以责怪燕不切不知好歹。
然而,真正教训他的,是谢青鹤。
大师兄将我救离火海,将我带回寒山抚育,正是因为我天生剑骨,能为寒江剑派承继绝学。
我情急之下失了本分,大师兄也不过薄责一二,我竟然还跟他顶嘴。
伏传忍不住又想哭。
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办坏了事,只顾着哭就太让人讨厌了。
伏传不敢回头看谢青鹤的脸色,只能蹲在躺椅前边,死死抠着扶手,小声说:“大师哥,我错了。我懈怠不勤恳,莽撞不自省……还跟您顶嘴,摔了您的佐料匣子……”
怎么就说到佐料匣子上去了?
谢青鹤想不通伏传的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只能先解释长生草带来的误会。
“长生草所说的,也不一定都对。我既没有死去,也不曾禁止你过来。小师弟,你长久不至,我还一直在奇怪,你为何不再进来?一直给你备着点心果子。”谢青鹤有意安抚,声音很温柔。
伏传这才转过头来,似乎要看他的脸色,确认他说的真话还是哄话。
谢青鹤只好伸手,示意他过来。
伏传犹豫了片刻,低头走到他面前,任凭谢青鹤抱住他,将他额头抵在肩上。
“你很好。”谢青鹤抚摸他的脑袋,安慰他,“是大师兄这些年没照顾好你。”
“不是的。大师兄对我很好,大师兄让我拜在师父门下,让我在寒山修行学艺,大师兄还让李大叔照顾我。我的命是大师兄给的,我如今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大师兄给的……”伏传扑在谢青鹤肩头,还是忍不住哭了两声,“我还跟大师兄顶嘴……我怎么这么坏?”
谢青鹤就没弄懂他的脑回路。怎么就跟“顶嘴”过不去了?什么时候顶嘴了?
再者说了,顶嘴是很大不了的事么?他在寒山的时候,天天跟师父顶嘴,师父也没骂他坏啊。
伏传还挺伤心。
谢青鹤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以后好好说话,不……顶嘴就是了。”
伏传不迭点头,好似认错保证:“嗯,以后都不敢了。大师兄宽恕我么?”
谢青鹤都不知道他具体在纠结哪一件事,这会儿也只能含混地点头:“那是自然。你不要哭了,师哥一直觉得你很好,非常好。也不要自认天资不足。你这样的年纪有如今的修为功夫,称得上冠绝天下——师父那是快二百岁的人了,你总不能事事都与他老人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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