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好生歇息。”陆危在放下垂帐前,并没有多余累赘的言语。
这是陆危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服侍好殿下的每一刻。
江央公主在一盏一盏熄灭的烛火中,看着陆危俯身吹灭宫灯,放下帘帐的身影,蓦然生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倘若,陆危不是太监便好了。
可是,他若不是,又岂能这般温柔小意的,陪在自己的身边。
江央公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总之不是清醒的。
这一次,关于陛下对公主说的话,陆危没有让人隐瞒五皇子。
事实上也是隐瞒不了的,当时在琉璃泉殿里的,又不只是他们几个人。
听说了琉璃泉殿的事情,宜章慌乱的站了起来,喃喃道:“他真不该,真不该见到姐姐的,我、我若是有用些,就能保护姐姐了。”
他给不出任何的章程,他只能坐视父皇与阿姐的关系恶化,只能看着父皇将阿姐逼疯吗?
“阿姐,我没用,我……”
此时的陆危有点理解,五皇子每次听到公主去见陛下时,濒临崩溃的心情了。
陛下每一次都是虚惊一场的戏弄,但不代表下一次就不是来真的,江央公主是被皇帝所忌惮的,明明她才是女儿啊,也一直逆来顺受,皇帝还是这样折磨她。
作为女儿怎么样才能被父亲,突然忌惮到这种地步呢?
他们谁也不敢提半句陛下和琉璃泉殿,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这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形势。
压根就算不上是个问题,江央公主在殿中闭门了整整一日,她是个极为自律的人,可是接二连三的,来自皇帝的捉弄和打击,都让她无力接应。
“殿下无事了?”陆危试探地问道。
“就当作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过去吧。”江央公主轻描淡写的,就想要将这一夜的狼狈翻过去。
陆危本是没什么可说的,这纯粹是江央公主与皇帝之间,作为父女的相互试探,他这一次是吓得不轻。
“昨夜让你离开,为什么不离开呢?”江央公主着了栀子色滚雪云纹暗花交领寝袍,踩着白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衣袍松散颓落下来,纤细的锁骨如玉骨天成,露出的右肩纤薄,光洁如玉。
“卑臣等人是殿下的奴婢,自然应为殿下驱使,当时殿下的情形,奴婢等人更不应离开了。”难道他会说,是怕公主自伤吗。
隋珠和璧的公主,此刻正是莲钗横鬓乱,倚着银红色绣折枝海棠弹墨大引枕,此刻她那颓然的美丽。
江央突然向他倾身靠近,几乎可称之为令人惊心动魄的举动,陆危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
头顶上传来公主的问话:“你没想过原因吗,陆危,你难道不知道,本宫的父皇他是什么样的吗?”
陆危哑然,他其实隐隐猜测到的,公主以为自己快死了,突然将他们赶出去。
“他们都错了,父皇至今都十分钟爱我,所以,他杀了我,也会为了我泉下有所陪伴,将你们赐死来陪我。”江央公主此时烟消云敛,一只素手倚着腮,笑yinyin地说。
大开的万字绿菱窗扇外,是映照着大片海棠花氤氲成了艳色的雾霭,山间青岚氤氲,山雨迷离,红色的伞沿外,细密清寒的雨水连成幕帘。
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了,怕是要当真,可是明白内情的人,更是毛骨悚然,因为他们知道,殿下说的是真的。
江央公主神情淡然,对于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样子。
陆危突然下意识的一颤,这一次皇帝是玩笑,可下一次呢。
谁也不会知道,喜怒无常的皇帝,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个女儿的。
“日后不要自作聪明,免得将命搭上,该听话时就听话。”
陆危默默的在心底反驳,他也知道,什么时候绝对不能听。
他始终都知道。
过了两天后,皇帝那边似是没有了任何动静,他们也意识到,可能那只是皇帝的一时起意,不必当真了。
宜章那边也终于松了一大口气,而月照宫的主殿里,捧荷小心翼翼的走进来,看到江央公主正在窗前作画,似是心情已经转圜过来。
她笑yinyin地讨巧道:“殿下,今天的阳光普照,晒得人好舒服啊。”
“是啊,”江央公主的声音清淡,带着一点的暖意,仰首轻软道:“春风不管人间恨,溪上樱桃花自开。”
她拈着笔转眸见陆危面上,笑意深深,歪了歪头,奇怪地问道:“陆危,你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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