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双手扑地,头深深的低垂,虽看不见神情,但字字句句极是恳切,“微臣六七岁时初见公主,公主曾戏言微臣长得好,往后要嫁给微臣,当时微臣被吓坏了,却也不知怎的,就记到了心里去。”
张廷玉语气又怀念又甜蜜,又带着淡淡的苦涩,显然是用情至深的肺腑之言,“微臣扈从公主南巡,路上公主的一言一行,无不叫臣耳目更新而钦佩心折。”
康熙沉着脸没有说话。
张廷玉接着道:“后来,微臣日渐长大明事,已知晓微臣与公主的身份之别宛如天堑,但世事兜兜转转,康熙二十六年乞巧节,臣与公主于城外的一寺庙内偶然再遇,当是时,臣碰巧听到二公主与三阿哥言婚假之事,二公主言不能接受未来额附有别的女子,觉得自己婚事艰难。”
张廷玉抬头看向康熙,语气卑微苦涩,“臣当时想着,哪怕多一分可能也是好的,所以臣再不让丫鬟近身。再后来,游乐园开园,开园之日恰好是臣的生辰,微臣心中再次动摇,暗道或许是天赐的缘分。”
“再后来,在大阿哥的府上……”张廷玉一通诉衷情,连梁九功都感动而感慨了,康熙还是一言不发。
他说得再真挚动人,他也并不全信,不是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够好,不配有人如此真心爱慕,苦恋多年,而是乌西哈的婚事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多了。
就好比他自己,后宫的情爱纠葛几分真几分假,不是他不好,而是万人之上的背后是数不清的利益好处。
康熙沉声道:“依你所言,你爱慕乌西哈,只是因为乌西哈本身,而无关她的身份地位?”
“是。”张廷玉深深的将额头抵在地上。
康熙看着张廷玉沉默了片刻,忽而缓声道:“要朕成全你也不是不可。”
“还请皇上成全。”张廷玉又重重叩了个头。
康熙慢声道:“乌西哈是朕最心爱的公主,其才干学识更是不输男儿,是学会的会长,也是星徽的创建人,同时还是宗人府的宗人,户部的尚书。”
张廷玉低着头,康熙每数一个,他的心就沉沉的落下一分。
赌一个帝王的慈父之心,到底还是太冒险了。
“你若愿意不要子嗣,一辈子只守着乌西哈一人,朕就成全你。”
梁九功心中一惊,霍然抬眸看向皇上,二公主她、皇上怎么舍得!
张廷玉片刻静默,又重重叩了个头,“微臣谢皇上成全,还请皇上赐药。”
梁九功倏然又看向张廷玉,他这意思,梁九功眸光微动,眼底划过一抹不忍。
“不后悔?”康熙沉声问道,他倒不意外张廷玉的话,因为他原本的意思也是给张廷玉用药,只是张廷玉能如此快的想到这一处,并且主动提出由他服药绝嗣,还是叫康熙心里略微满意。
于是康熙给了他再一次机会,“你应当知道,你和乌西哈没有子嗣,待乌西哈百年之后,她的宅子土地,一应钱财器物都会收回内务府。”
而且,这还算好的,至少全了情,但若是乌西哈中途若是后悔了,那他才是输得彻彻底底,血本无归。
张廷玉将头叩在地板上,“微臣知道,微臣不悔。”
康熙定定的看着他,许久,道了一个好,而后冲梁九功抬了抬下巴。
当日,张廷玉额头红肿,衣衫狼狈,步子一瘸一拐,却又嘴角带笑,满身轻松快活的离开了紫禁城,同日,两道赐婚旨意分别传到了张府和荣宪公主府,再次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珠子。
“汗阿玛竟然允了,真是、奇了。”大阿哥大惑不解。
纳兰明珠想了想道:“二公主于朝政上涉足太深,若不如此,又实在可惜,皇上此举大概是未雨绸缪。”
大阿哥胡乱的点了点头,只道:“汗阿玛是真宠她啊。”婚姻大事,竟也由她想嫁谁便嫁谁了。
“张廷玉,”太子看完张廷玉的履历,沉yin片刻,道:“让人送一份贺礼到张府。”
不说大阿哥几个,张府里头也多的是人迷糊着。
“好好的,皇上怎么赐婚了?”张夫人看着儿子手里捧着的圣旨喜怒难辨,不对,这事容不得她怒,她只能喜。
张夫人看向张廷玉还带着些红肿的额头,蓦地了然,“你额头上的伤?你今日进宫求婚了!”
“是。”张廷玉笑着应道,切实的捧着赐婚圣旨,一切尘埃落定,他脸上身上的欢喜比哪一刻都要真心、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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