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拢了拢易琅身上的毛氅，“见了厂臣，殿下好受些了吗？”

    “嗯。”

    “那奴婢跟您回去。”

    “好。”

    杨婉牵着易琅站起身，对邓瑛道：“邓瑛，你替他们争吧，不用想后果，你这一辈子，不论长短，我都管。”

    ——

    贞宁十四年十一初五。

    京城内外，寺观击钟三万杵，在京的文武官员，以及从三品以上的命妇，皆西华门入宫，至思缮门临哭。

    一夜之间，天下缟素。

    司礼监正堂外，内阁的阁臣，以及六部尚书，督察院左右督御史皆站在正堂外面，除了杨lun以外，个个都冻得浑身发抖。礼部尚书姜鹏道：“皇次子与皇后临小殓礼，这遗诏在立储一项上，应该是明了吧。”

    没有人回应他这一句话。

    姜鹏四下看了看，自己也有些尴尬，将手揣回了袖中，脖子也缩得更厉害了些。

    杨lun拍了拍肩上的雪，抬头看向司礼监的堂门，门上出来一个随堂太监，朝诸臣行礼，“各位大人请，几位祖宗已经坐定。”

    杨lun撩袍跨进堂内，其余众人也忙跟上。

    司礼监的内堂暖如阳春，何怡贤用一只银锤敲开一块老钻茶，用帕子碾开，递给胡襄，“去泡了来。”

    说完才起身与众臣见礼，“遗诏已请在香案上，请诸位大人奉诏吧。”

    贞宁帝的遗诏通共只有百余字，算得十分简短，全文前半段安排身后事，文辞中显示的事哀民之艰，丧仪从简。后半段才书定立皇次子朱易珏为嗣皇帝，继位大统。

    礼部尚书诵念完毕，阁臣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

    何怡贤咳了一声，扬声道：“请诸位大人奉诏。”

    白玉阳道：“此遗诏为陛下病中所写，写时为垂询内阁，遗诏措辞我等还要斟酌，暂缓昭行。”

    何怡贤看向杨lun道：“这是内阁的意思，还是首辅大人的意思。”

    杨lun应道：“这不是谁的意思，是颁诏的章程。”

    何怡贤点了点头，“既是章程，我司礼监便没有异议。不过，内廷的大礼怎么行，大行皇帝大殓在即，遗诏不颁，何人领祭？”

    杨lun道：“大殓之间，内阁会将议定后的遗诏再呈皇后。”

    何怡贤轻轻敲着手中的茶锤，“既如此，我就将内阁意思回明皇后。”

    此话说完，茶也上来了。

    众臣却没有一个有心思喝这司礼监的茶。

    杨lun与白玉阳一道走出司礼监，白玉阳道：“我听你的意思，没有立时行封驳，但这不是长久之际。”

    杨lun转身道：“我明白，但是先缓遗诏昭行，才不至于走死此局。”

    白玉阳道：“七日之后，大殓时如何？”

    杨lun道：“趁这几日，内阁从新草拟新诏，代先帝行笔，立皇长子为嗣君。”

    白玉阳一怔，“此举何意。”

    齐淮阳在杨lun身后道：“你这是要逼皇后认我们内阁的这一道遗诏，而弃司礼监取呈的这一道？谈何容易啊，除非我们能证实这道遗诏不是陛下手书。”

    杨lun道：“我们证实不了，陛下弥留之际，只有司礼监的人在侧。”

    齐淮阳道：“那我们胜算几层。”

    杨lun道：“你们还有别的可行之法吗？”

    白齐二人皆没有说话。

    杨lun呼出一口气，“既没有，就行此法。不过一旦起笔，内阁必要齐这一份心，否则一层胜算都没有。”

    齐淮阳叹了一声，转身朝养心殿的方向望去，轻道：“陛下不信臣，不信子，唯信奴婢，这些过错遗诏里都不能写，能写的，剩些什么？”

    杨lun听着他的话朝养心殿望去，祭祀的烟气无法在雪风里凝聚，却被送得极远，即便在此处，他也能闻到贵品檀香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