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由重转轻,缠绵起来。像是秋日一场辄起的细雨,悠远绵长。他们是彼此避风的港湾,也是暴风雨里灯塔射出的那束穿云而来的光。这跌宕的尘世里,多少人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又有多少人悄无声息的灰飞烟灭。江河湖海,日月山川,繁花景盛,人生不过须臾一瞬。在时光的罅隙里,相知相守本就是奢侈。可他们这样幸运,能做人间一对平凡的男女,尘世里一对平凡的夫妻。
雨散云收,他理了理她的乱发,“回头我给你剪头发。”
南舟点了点头,抱紧了他。“二哥,我有个打算。”
他“嗯”了一声,“你说。”
“我想把船全炸了。”
裴仲桁的手停了一下。南舟缓缓说起刚才的事情。汤川要用她的船,没猜错的话,就是要运兵、运物资。要用她的船去戕害更多的同胞?她根本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我打算在船上绑上炸弹,船到海心的时候,炸船。还有程燕琳,到时候我再坚持让她这个‘皇军特别顾问’也上船,省得她以后再祸害别人。”
这是一个危险的计划。炸弹从哪里来,如何安装,怎样爆破,她如何逃生?都是一系列复杂的难题。但南舟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便无法打消。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一起做好计划,寻求帮助。
她的船她自己最清楚,从哪里下炸药,要多少炸药,都要进行Jing密的计算。那几艘船的图纸都不在家中,南舟借着检查船体的机会,把几艘船里里外外重新测量勘查了一遍。
除去扣在沪上的几条船,还有已经开走的船,震州这里还有四艘大船。南舟站在码头举目望去,江安、江平、江顺、江吉号静静地停在港湾里,船身上涂上了赤红的“大东亚共荣”的字样。这些她亲手设计定做的船,是她的心血也像她的孩子。现在,她要亲手把它们毁掉。
曾经的船体的数据都要靠已有的不多数据和她的记忆,船长多少,型宽几何,型深多少,吃水、干舷等等一系列的数据渐渐都回忆出来了。南舟连夜把几艘船的图纸画出来,又埋头计算爆炸点和爆炸时机。裴仲桁在旁边一直陪着她,给她打下手。
同罗大夫通了消息,他也很支持炸船,这样不仅能消耗敌军的军力,也能稍微阻挡敌人进攻的脚步。这些炸药便由罗大夫解决,然后派人假装工程师维修设备,和南舟一起安放炸药。待到开船前假装最后检修,再启动计时器。
名单上的同事都安全转移了,罗大夫也探听到了运兵的日期。他交代南舟,上船前再把名单交给汤川。裴仲桁水性不好,南舟本意自己上船,让罗大夫想办法单独保护裴仲桁撤离。但裴仲桁执意同她在一起,最后两人还是决定一起上船。大副、二副也都是罗大夫的人,会在船体爆炸后一起负责保护他们从小船逃走。
要上船的前一天,南舟又来见三姨太。南舟母亲院子里有个地道,可通到几条街外。若她愿意走,可以安排人接她出城。但三姨娘仍旧不肯走。南舟没有办法,最后同裴仲桁一起向三姨太磕了头,又留了枪给她。
三姨太看着枪笑了笑,“我又不会打枪,要那个干吗?你自己带着吧。放心,我也是南家正紧的姨太太,不会叫老爷蒙羞。我虽然是个坏姨娘,却还是个中国人。”
她的话说得南舟心里难受,还想再劝,三姨娘摆摆手,“你们自己走吧。小五、老爷都在这儿,我哪里也不去。”
“姨娘,万事要保重。”
三姨太摇摇头,不再说话。
凌晨时汤川派人来,叫南舟去码头。这和罗大夫得到的情报一样。南舟穿戴妥当,一身格子马裤背心,马丁靴,一头爽利的短发。她头发天生有些自然卷,像电过的,又比电出来的头发自然,英气里有一丝妩媚。他们什么都没带,就像随便出门的一日。
汤川和程燕琳已经等在了在码头,见到南舟身后牵着裴仲桁,语气里有些轻蔑,“怎么九姑娘还要带着二爷?”
南舟无奈地看了裴仲桁一眼,“我这个男人,一日都离不得身,不然定要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何况,交给谁我也都不放心。”
裴仲桁很配合地指着船大声叫道:“蛮蛮,船,我要坐船!”南舟安抚地在他手背上轻拍了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纸,“总算是不负所托,昨夜终于找出其中关窍,名单解出来了。”
汤川两眼放光,大喜过望。忙接过名单妥善收了,然后道:“九姑娘,就不送了。祝你们一路顺风!路上有什么需要,只管找程小姐协调。待到回程时,冈本大佐一定会给二位大大的表彰!”
南舟笑了笑,转身同裴仲桁上了船。
汤川带着人按照名单去抓捕,但跑了七八处,处处都是人去楼空。他渐渐回过味来,这些人不可能一夜之间同时转移。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早已通知了名单上的人!他想到此处,身上一阵冷汗,忙带队返回。而这时候忽然又传来消息,四艘运兵船忽然在海中发生爆炸沉船,死伤无数,损失无计。汤川顿时明白了,原来上了南舟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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