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音乐的节拍,翠娘顺势将身上的霓裳羽衣一褪,露出里面那件石榴红的慢束罗裙来。
水袖一洒,脚尖一旋,舞女们跟着紧凑的鼓点翩跹而舞。亭台围了一圈宾客,翠娘快速旋转着舞裙,凑近来看的宾客一个个辨认。
身着朱绂的官员,不是;
披明光甲的将军,不是;
着圆领袍的儒生,不是;
服缺胯袄的不良人,不是;
……
翠娘脚下扭动着莲花旋,挨个将看过去,只见男子带着一张张垂涎欲滴的脸,女子一副副满怀嫉妒的表情……直到转完一圈,都没有找到熟悉的面庞。她绝望地停下,凝视着自己微微灰暗的指尖,知道自己找不到哥哥了。
指尖闪烁着灰暗的幽光,用不了多久,这光芒就会到达全身,然后她就会从这世间消散,彻彻底底。
在一片笑闹声、舞女飞旋中,她单单一人站在那里,一下子就吸引了旁人注意。
“美人,你怎么不跳了?”一个紫衣宾客调戏似的开口,想要前去撩开翠娘的面纱,却被身着胡服的吐突承璀一把拦下。
那宾客满脸愤怒的回头,却看见吐突承璀腰间的官印,于是立刻变了一副神情。“原来蓟国公也看上了她,那某就不打扰蓟国公雅兴了。”他满脸堆笑着拱了拱手。
蓟国公?
听到这三个字,翠娘袖中握着的手紧了紧,她右手一翻,袖中顿时滑落一把匕首,被她轻轻握到手中。
找不到哥哥,在临死前除了这个贪官,也算是大功一场。
她心中发狠,面上却不露声色,踩着舞点,一步步靠近吐突承璀,一双含情目似有若无地望着那只昆仑奴面具。
吐突承璀的酒性还未消散,他面目酡红,摇摇晃晃的靠近翠娘。
“赐惠交情,幸垂听许。”他心念一动,yin诵起《游仙窟》中下官调戏美人的句子。
翠娘自小被卖到雪青坊,哪会不知这轻浮艳曲?她心中恼恨,嘴上却轻浅地回应:
“只恐不堪,终无吝惜。”
这是《游仙窟》被调戏女子的回应。
“敛笑偷残靥,含羞露半唇。一眉犹叵耐,双眼定伤人。”见她有意,吐突承璀便得寸进尺,邀她褪下面纱,言语更为孟浪。
“向来剧戏相弄,真成欲逼人。”翠娘亦是一步步靠近,嘴里却以退为进,拒绝摘下面纱。
在这一句一答之间,两人终于互相走近,翠娘手中的匕首破袖而出,闪烁着点点寒芒。宾客下官见蓟国公有此艳遇,心照不宣地退避三尺,免得打扰大人雅兴。
两人的距离仅是方寸之间,近到呼吸可闻,却一戴面具、一戴面纱,皆无以真面目示人。
盲女浑然不觉,手里的琵琶还在泠泠弹着,嘴里唱念着太白的乐府诗: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趁着衣裳遮掩,翠娘头轻轻抬起,凝望着那只吓人的昆仑奴面具。手中的匕首亦慢慢抬起,嘴里还轻轻巧巧地挑逗着:
“郎若有心,何不以真面目示奴。”
匕首离吐突承璀的心脏只有一寸,面具后的他挂着轻浮的笑意。听到翠娘此言,他一手潇洒地摘下自己的昆仑奴面具,将其抛掷到亭台之上。一手轻轻褪去翠娘的白色面纱,露出翠娘那张轻施粉黛的脸来。
两个人皆呆愣了一瞬,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动作。盲女清灵的嗓音还在唱着,为多少才子佳人作序,唱了多少传奇故事。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曲水流觞的坐席上,宾客们又恢复了醉生梦死的样子,猜拳、博戏、搂着舞女尽情欢笑。华灯仍是那样的华灯,溢着流光溢彩;明月仍是那样的明月,亘古不变。
只是这一切,都与翠娘无关了。
她凝固着,看着吐突承璀脸上红豆一般的泪痣,抵到他胸膛的匕首猝然落地,发出沉闷的轰响。
这声音在她耳边炸开,让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官府强闯进家中掠夺的肆笑、她和哥哥在牙行挨耳光时的闷响、以及秀才叔叔在案板上的哀哀哭号。
最后想起的,是父亲临终时重重落下的、垂在床沿上的那只手臂,发出的轰响。
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人露出慌乱的神色,他满身酒气,踉跄着伸开双手,似乎想抱抱她。
希望大家下载本站的app,这样就可以永久访问本站,app没有广告!阅读方便
后期会推出留言功能,你们提交你们喜欢的小说,我来购买发布到本app上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