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姮凝思片刻,便在旁边启口道:“先为杨家上门问方子,如今昌德公公也来了。这鹿rou竟可使人胃口大开,懒倦思睡,翘翘却已经吃了三年多了。芳娘平日总说卉儿妹妹瘦弱,不思饮食,为何舍不得给卉儿妹妹尝一点呢。翘翘自小胃口就好,芳娘还总给我吃,吃得我又是馋嘴儿又是在家学打瞌睡,芳娘太偏心翘翘了。”
她做着幼童无心的语调,然说得却是事实。
孟氏听得有点紧张,攥着帕子在座上道:“翘翘儿比妹妹贵重不知多少,芳娘第一疼爱的是翘翘,好东西哪里舍得分给卉儿呢。”
林雁姨母站在梁柱旁,听出点儿门道来。
寻思着葛青夫人生前的聪慧,大小姐的懒倦娇慢,还有如今去书院后的区别。便在旁边道:“今上仁和厚义,咱们侯府身为臣子,素日多有得赏,日子安逸祥和,奴婢瞧着咱们侯府也没有到给了大小姐一份,便缺了二小姐一份的地步。既是大夫人不记得方子,正好老侯爷在家,又是太医,不若拿两块出来瞧瞧便知晓了,总不好劳烦昌德公公久候。”
卫姮看了眼绮绿,绮绿记起来道:“哦,大小姐房里似乎有剩着,奴婢去拿了来。”
一忽而拿到堂前,卫衍正凑到鼻间嗅了下味道,眉头不觉便皱起来。
他惯是在太医署与家中药草房熬药修书,对着几味药材、几倆剂量,闻着味儿便能概知七八。
“这里头原有开胃消食方剂不错,却下药偏重,又夹着两味西域的迷迭香与牛至,放在一起虽然异香诱人,然初食亢奋Jing神,久食则使人神情疲倦,脾性焦躁。儿媳给翘翘吃了三年,竟没发现翘翘有何不同吗?”
卫衍正原记着翘翘儿并不骄纵,也不敏感易怒,是什么都想得开的好性子。忽而两年多间从洛阳别宫回来后,却看到宝贝孙女脸蛋圆润,肚子鼓鼓地站在门前叫“阿爷”。
他还真以为是随了老太婆的身躯。
卫姮一副听得半懂不懂的模样,暗暗咬了咬唇,把话再往要点上引:“哦……难怪我吃得胖了,去宫中都被皇子们笑,说我是胖嫦娥,还被太子哥哥嫌弃,拂袖躲着距离。芳娘提醒翘翘身上有味道,例如狐臭,有人闻之不觉,有人敏感,我又怀疑自己身上有不好闻的气味。芳娘对我偏心,原来是把心都偏错向了,不如对卉儿妹妹偏心呢,瞧卉儿妹妹多讨人怜爱呀。”
大太监昌德闻言,不自觉瞥了眼翘翘,但见小女眼神清澈,幼年小小便国色天香,连说着这样的话都一脸天真纯然……幼女可畏呀。侯府要出姣凤。
但一般成年人听着如此言语,都会品出些味道来。
左右顺安侯府清水高门,德高望重,这样的事儿也不便参合。昌德连忙打着哈哈,想告辞了:“哦呵呵,原是如此,洒家受教了。出来时间也久,这边先回宫去也,改日再亲自向卫老太医请教方子。”
说完便领着孙信出去了。
卫衍正板着清肃的老脸,虽然平素他多有让着老太婆,在院里如同没有地位。可府上府下无有不敬畏老太医的。
孟氏忽然揩着帕子哽咽道:“儿媳断不知会如此,只记得那一年家里吃野味,翘翘十分喜欢,之后就常买了做给她吃。因见她吃着能吃能睡,日渐圆润讨喜,府上大人长辈瞧着高兴,自己这个后母也难做,如此反而松了口气,不怕有人说自己偏心,遂便一直给她做了下来。真的没有想过别的,如今却叫大人们误会了,儿媳该当何罪?”
“我们侯府家风清正,阖府上下断不会有这样的歪心思。当年儿媳未续弦入门,怎样照顾着翘翘,做长辈的心里都瞧着,感激着,不知为何竟会生出这些莫须有的揣测。画蛇添足,反生乱子。侥幸现在时间不长久,没酿成什么后果。”
卫衍正低声道,他老朽儿自是不爱多言的,宫闱之中看什么不懂。
毕氏心胸宽广,不以恶念度人,便听得芳娘一席话频频不忍,可此时也不好多嘴,毕竟知道老头儿有多看重孙女。
听说等到当夜侍郎大人卫谨从工部归家后,大夫人在房中泣了一夜。
第二日林雁姨母自请大人,以后亲自照看大小姐。卫谨敬重这个葛青留下的大丫鬟,只是从前翘翘亲芳娘,一刻也眷着离不得,所以卫谨也无有说什么。最近见翘翘去书院,能书能写能画,还日渐聪明晓事儿,原来自己的大女儿亦是个聪慧的姑娘啊。他便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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