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卧在榻上,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间觉得一只手轻柔地贴在他额头上,让他在燥热之中有了些许清凉。
他睁开眼一看,是太子妃坐在榻边,正用手背试着他的体温。她的眉头紧锁,一向笑盈盈的脸没了半点笑意,很严肃的样子。
朱祐樘想劝她回后殿歇着,别过了病气,然而一开口就是一串咳嗽。
张羡龄吓了一跳,轻轻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很难受是不是?太医马上就来了。”
正说着话,外间的内侍高声禀告,说太医已经到了。
梅香见太子妃仍坐在榻前一动不动,为难道:“娘娘要不往屏风后避一避?”
洪武年间就定下的宫规,后宫嫔妃,尤其是像张羡龄这般年轻的,即使患病都不能轻易传太医诊治,寻常小病都是请女医来瞧,实在没法子要传太医,那也得隔着帘子,多位宫人在场方可。
张羡龄想起背过的宫规,知道她守在榻前,太医是不敢进来的。她抿了抿唇,起身往屏风后去。有机灵的内侍搬来一个绣墩,让张羡龄坐下。
太医这才进到内殿来,请安之后,细细替太子诊脉开药。
朱祐樘的嗓音哑得厉害:“皇爷身体可安?”
太医忙回道:“龙体安康,请小爷放心,只管安心养病。”
诊断的结果无非是风寒,开了药方,张羡龄立刻吩咐人去煎。待太医退下之后,她三两步从屏风后转出来,仍坐在太子榻前。
朱祐樘轻轻咳嗽,断断续续道:“没什么大事,一年总有这么几回,吃了药便好了。”
张羡龄点点头,从宫女手中接过温水浸过的帕子,轻轻敷在朱祐樘额上:“小爷安心歇息吧,我在呢。”
太子这一病就是七八日,张羡龄日日夜夜守在正殿侍疾。
满满一碗黑漆漆的药,一日三餐的喝。张羡龄看着都觉得苦,朱祐樘却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了。
张羡龄见过他喝药之后,立刻叫梅香把后殿的冰糖罐子带了过来。吃完药后,就缠着要他含一粒冰糖。
朱祐樘凝视着太子妃掌中小小一粒冰糖,愣了一愣,才拾起吃了。
冰糖入口,丝丝的甜味立刻驱散了药的苦涩。
上一回吃药后再吃糖是什么时候,他已记不清,大约是还住在西内的时候。小孩子怕苦,娘亲总要拿着糖哄着,他才肯吃药。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还有人拿着糖粒子哄他。
他是习惯生病的,从前养病的时候,只觉无聊。因为除了皇后皇帝来探望的那短短的时间,他的寝宫里总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可是太子妃来侍疾,总要闹出点动静来。他倚在枕上,听见太子妃与覃吉据理力争。
“生病了是要吃得清淡些没错,可也不能天天吃清粥呀!”
“我知道是规矩,可这规矩也没明说,养病时除了清粥就不能吃旁的了呀!这样,我叫小厨房做些好克化的点心食物,偷偷的送过来,不大张旗鼓,也不叫其他人知道。”
覃吉哪里能犟得过太子妃,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太子妃送来豆浆山药粥,五百糕等吃食。
除此之外,太子妃还弄了一堆果盘,将榻边的案几摆的满满当当,没事的时候就削个苹果给朱祐橖吃。
几日下来,朱祐樘甚至冒出一个念头。有她这样陪着,病一场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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