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张羡龄来清宁宫请安时,周太皇太后就把她单独留了下来。
周太皇太后原本就忍了许久,此时更是懒得兜圈子,径直说:“就是按民间三年守孝之期来算,今日孝期也满了。不是我说你,六宫空置了这么久,长哥儿更是天天歇在坤宁宫,结果到如今呢?连喜讯都没听说过。”
她上下打量了张羡龄一眼,道:“依哀家看,选秀之事可以准备起来了。”
张羡龄垂下眼帘,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久久不言。
周太皇太后想着她年轻,便提点了几句:“你放心,就算有新的妃嫔进宫,你依然是中宫娘娘。等到妃嫔诞下子嗣,孩子照样要喊你一声母后。何况长哥儿对你情深义重,想来也不会有人越到你头上去。你如今主动提出来,还能博一个贤德之名。哀家说这话,是为你好,你可明白?”
应该说几句糊弄的话,张羡龄心想,她从前都是这么做的。只是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只是沉默。
周太皇太后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如今见中宫竟然是这么一副态度,不由得心里冒火忽地伸手往桌上一拍,茶盏都震了震。
“你这是什么态度?”
周太皇太后生气,张羡龄却比她更气。自己又不是不能生,只是时候还未到而已,朱祐樘都没说什么,怎么周太皇太后就这般性子急?
念在她是长辈,张羡龄忍了又忍,起身行礼道:“孙媳知道了,会同万岁爷说的。”
不欢而散。
夜里,朱祐樘回到坤宁宫。进了寝宫,却反常的没见着笑笑出来相迎,蒹葭堂里也不见人影。
他问左右宫女:“娘娘在哪儿?”
“娘娘有些困了,正在小睡,万岁爷不若先用晚膳罢?娘娘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
“不急。”
朱祐樘连衣裳都没换,便径直往卧房去。
睡帘低垂,影影绰绰勾勒出塌上女子的背影。
他放轻了脚步,上前拉开睡帘,却见笑笑蒙着头。
“怎么了。”
“没什么。”张羡龄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别烦我了。”
朱祐樘皱了皱眉,在塌边坐下,把手搭在锦被上:“你不起来,我可掀被子了。”
“别——”
被子掀开,张羡龄用两手遮着脸,仍躲着他。
“怎么回事?”朱祐樘把她的脸扳过来,瞧见她的一双眼又红又肿,核桃似的,一看便知是哭得狠了。
朱祐樘只觉自己给针扎了一下。
张羡龄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的皓颈,楚楚可怜。
“我想着,万岁爷如今也该选秀了。一想到新人入宫,我便有些胡思乱想,万一……万一万岁爷变心了,是不是‘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说着,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朱祐樘的手背上。
一滴、两滴、三滴……望见泪如雨下的张羡龄,朱祐樘心都要碎了。
他揽她入怀,沉声道:“选什么秀?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饮。是谁说了什么话?”
“没有。”张羡龄抽抽噎噎道,“只是我胡思乱想而已。”
她把脸埋在他的龙袍上,泪shi一片。
正在朱祐樘搜肠刮肚,想着怎么安慰她时。
笑笑忽然抬起头,胡乱的吻他的唇。
他尝到眼泪的滋味,微微的咸。笑笑一个劲儿的推他,他也莫名其妙的倒了下去,像是跌到了温柔乡里,瞧见了无边无际的多情花。那花开得热烈艳绝,火一样的席卷原野,勾得人沉醉不知归路。
第二天,朱祐樘散朝之后,便去了清宁宫。
周太皇太后倒也不意外,甚至备下了他最喜欢喝的明前龙井。
茶香袅袅,寒暄之后,朱祐樘正打算开口,周太皇太后便抢先道:“你是极其看重中宫,是不是。”
朱祐樘捏着微凉的茶盏,点了点头。
周太皇太后嗤笑了一声:“既如此,选秀封妃之事,倒也不急。哀家昨日想了一夜,其实就是不选秀不封妃,子嗣之事也并非全然不解。”
她缓缓拍了拍手掌,帘后走出一位美人,娇憨明艳,隐隐同张羡龄有三分相似。
美人盈盈一拜,声音婉转动听:“奴婢郑金莲,拜见周老娘娘,拜见万岁爷。”
朱祐樘蓦然将茶盏握紧,平静道:“皇祖母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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