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他喜欢去东山楼喝上两杯酒,而后再慢悠悠的回家。
东山楼的伙计已经认得他了,一进门,就引他到坐惯了的雅座,并按照老规矩准备酒和下酒菜。
等酒来的时候,王守仁习惯观察身边的人,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有些人喝酒是一脸高兴,有些人则是借酒消愁,譬如隔壁桌的这一位,眉毛都纠缠到一起,一看就是愁到不行。
这人对首还坐着一个人,因是背对着,所以王守仁瞧不清真面目,只听着那人劝道:“伯虎兄,你若不去,那何以为生呢?难道是买字画?可如此一来,你的一腔学识不是全然无法施展了么?”
听到“伯虎”这个表字,王守仁顿时来了Jing神,拿出当时格竹的劲头去“格”唐伯虎。
只见唐伯虎把手中酒盏往桌上一拍:“我唐某人乃是应天府乡试第一,堂堂解元!怎可去为一小吏?要不是看在你请我喝美酒的份上,我早走了,不必再说。”
那人叹了口气,摸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言尽于此,还望三思。”
说完,便告辞离去。
唐伯虎独自一人坐着,喝酒喝得越发凶了,压根不是喝酒,而是灌酒,瞧着已经是醉意上头,边喝还边yin诗:“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翻来覆去都是这两句。
王守仁嗅见空气里的酒香,便知这酒一定不凡,见唐伯虎如此牛饮,有些心疼好酒。
他走过去笑道:“这位兄台,讨杯酒吃,使不使得?”
唐伯虎伏在桌上,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见王守仁一身儒生打扮,挥手道:“喝就是。”
王守仁当真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喝了,才道:“实在抱歉,方才不小心听到你与友人的谈话。”
唐伯虎趴在桌上,懒得动。
王守仁道:“其实吧,如果能做小吏,也……”
“我看你也是读书人罢?”唐伯虎打断道。
“是,其实我和你是同年。”
“考中了?”
“考中了。”
唐伯虎嗤笑一声:“好,你告诉我,倘若你和我易地而处,你会不会去做一个小吏?”
王守仁答不上来,道:“这……要好好想想。”
“呵,站着说话不腰疼。”唐伯虎晃晃悠悠给自己又满上一杯酒,不去管这个不速之客。
沉默地喝了两杯酒,不速之客就离开了。
唐伯虎依然在酒馆里,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一直到夜深,店家要打烊了,唐伯虎方才起身。
他扶着墙走路,才走到门口,迎面撞上方才那个不速之客。
黑夜里,王守仁提着一盏灯,高兴道:“我想明白了!”
“什么?”
“我会去做这个小吏的。”王守仁目光坚定,“你既然喜欢李太白的诗,就应该知道,行路难之后一句,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可能会当一段时间的小吏,但我绝不会做一辈子的小吏,我可是要当圣人的人!”
唐伯虎简直无语。
别人都说他太疯癫,今个儿他倒遇见了一个有过之无不及的。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出自 明孝宗实录卷一四八
历史上,王守仁后来被贬到贵州的深山老林里当小吏,在这一时期“龙场悟道”,开创了明阳心学,并且最后凭借成为明代凭借军功封爵的三位文臣之一。有的时候,性格也许真的能决定命运。
第105章
夏天过完, 唐伯虎离京。
至于他是选择赴任浙江为小吏,还是按照本来的轨迹回到故乡卖画为生,张羡龄无暇顾及。
朱厚炜病了, 病得很厉害。
一般小孩子不舒服, 都会很安静, 乖乖的坐着, 不闹腾,饭也吃得少。可是朱厚炜的性子就有些沉默寡言, 平时又挑食,所以他最初格外安静的那两天, 谁也没察觉到。
直到一天夜里,朱厚炜忽然浑身发烫,小火炉一样, 坤宁宫上上下下才惊动了。
“怎么忽然发起烧来了?”听到值夜宫人通传, 张羡龄连绣鞋都顾不得穿,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朱祐樘紧随其后, 两人急匆匆赶至朱厚炜殿中, 负责照看小皇子的ru母保母慈母等人跪了一地, 都有些害怕,担心万岁爷与中宫娘娘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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