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眉回过头来跟她讲道理:“今天下了大雪,路很不好走,两人一车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若是让你自己坐,车子到是轻巧了,但同样也压不住车厢,万一打了滑该如何是好?”
夜连绵终于不说话了,跟着大姐上了车,最前面的车夫吆喝了一声,车队缓缓前行。
从内城到外城,终于出了京都时,天都已经亮了。
夜飞玉的书童跟车夫一起坐在外头,这会儿正探了脑袋进来跟车厢里的主子们说:“城外路不好走,车子行得很慢,照这么走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到,主子们一定垫垫肚子。”
坠儿把香冬预备的菜饼拿出来,递给夜温言一张,又递给夜飞玉一张,“小姐,少爷,先吃些吧,趁着茶水还没凉,一会儿凉了就不能喝了。”
夜温言实在吃不下,每月十五的灵力尽失耗着她大半的体力,方才又在府门口同夜景盛和夜连绵多废了些口舌,这会儿难受得不行,只管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浅眠。
坠儿见递过去的饼子小姐也不接,干脆就自己用手掰开,掰成小块儿递到她嘴边:“小姐,多少些点,奴婢掰开了喂着小姐吃。”
夜飞玉越看自家妹妹越觉不对劲,干脆跟坠儿换了位置,把菜饼接过来,“言儿,哥哥喂你,就是难受也等一会儿再睡,先吃些东西。到庙里还得两个时辰,等到了都快晌午了,还要先烧香祭拜,且得折腾一阵子呢,什么时候能吃晌午饭都不一定。”
她是真没力气,但丫鬟和哥哥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不吃也不是那么回事。于是伸手接过饼,一点一点咬着。坠儿又给她倒了水,勉强喝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夜飞玉不强求,轻轻将人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好受就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哥哥叫你。”
她点点头,只呢喃道:“谢谢哥哥。”然后眼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夜飞玉好生心疼,见她睡沉了,这才小声问坠儿:“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坠儿很无奈,“奴婢也不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今早醒了就这样,肯定是生病了。但奴婢试过小姐额头,一点都不烫,反而还特别凉。奴婢劝小姐告假别去了,可小姐说一定要去给亲人烧香,奴婢就没拦住。”
夜飞玉低头看着怀里的妹妹,连连叹气。昨儿母亲就念叨过,说虽然腊月十五烧香实属正常,毕竟是旧年的最后一个十五,几乎家家都要烧香的,多半也都是选择去庙里。可她就是心慌,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原本认为是因为母亲自己不能去,所以太过担心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但眼下言儿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大病在身,到真是让他也跟着心慌了。
不好的事情是指什么他不知道,但总感觉这事儿要出在言儿身上。
他有三个妹妹,大妹妹性子柔顺,从小就最听大人的话,一句不该说的不说,一点不该做的不做,对她这个哥哥是尊敬有加,亲近不足。二妹妹就更不用提了,从小由祖母养大,跟他们这边非但不亲,反而还十分嫌弃。
唯有这个小妹妹,这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小时候这丫头就愿意跟着他一起玩,母亲常常提起温言幼时谁哄都不睡,偏偏到了他怀里就能睡得香。后来长大了一些,他要进学堂,这个妹妹就拖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像个小书童一样抱着他的书本同他一起上课。
听肯定是听不懂的,但是也从不哭闹,能一坐就坐一半天。
再长大些也是一样,淘气惹祸上房揭瓦,谁的话都不听,偏偏就听他的。他只要眼睛一立,这丫头一准儿乖乖地从房上下来,还要扯着他的袖子撒一阵娇,让他别生气。
他从来不生这丫头的气,他从来都最疼爱这个小妹妹,唯独在六殿下这个事上,他是真的生了大气的,甚至还动手打过她一巴掌。
虽然那个巴掌打过之后,他心疼得几宿都睡不着,可过些日子再听说她还是对六殿下念念不忘,他又气得还想再打。就想把这丫头的心思给打回来,可惜,直到最后都没能成功。
夜飞玉把怀里的人揽得紧了些,还把自己的斗篷也取下来盖到她身上,嗅着她一身的花香,脑子里尽是从前过往。
如果没有腊月初二那天的事,该有多好。如果没有二叔二婶偷嫁夜红妆的事,也很不错。
虽然不知道妹妹嫁到肃王府后会如何,虽然他实在不看好妹妹成为肃王妃以后的生活,但至少不用挨那一刀,也不能在那个大雪天丧了命去。
唉,丧了命了,打从头七祭那天晚上他就知道,他的妹妹已经不在了。如今怀里这个小人儿不是他的妹妹,这只是个跟妹妹一样命苦的孩子,附在他妹妹身上,来替他妹妹去走没走完的人生,去过没过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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