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和何元桥一一应下,因怕中途想上茅房,也不敢多吃,只干噎了两个茶叶蛋就顶着寒气出门。
天黑得透透的,漆黑的夜幕上散落着星星,街上半个人没有,拐角的Yin影处仿佛藏着鬼,唯余远处巡街的士兵们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给人一点安慰。
孩子们还睡得昏天黑地,老两口和孙媳亲自送洪文和何元桥出门,看着他们的身影彻底融入到夜色中。
何青亭拉了老伴儿一把,又瞅瞅孙媳,语气轻松道:“别看了,又不是上战场!”
小何夫人忙收了眼泪,不敢再看。
老太太抹了抹眼角,十分动情,“大冷天的,这么出去多遭罪啊……”
“慎言,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何青亭虎着脸道,似乎有些不耐烦,“回了回了,叫我说让他们自己收拾就成,你们又瞎Cao什么心。”
老太太知道厉害,不做声了,低头抹脸,谁知马上又噗嗤一声,含泪带笑的指着他脚下,“光说我,自己装的没事儿人似的,那怎么鞋穿反了都不知道?”
何青亭低头一看,果然左右脚上鞋反着,当下老脸一红,扭身就往里走,嘴里嘟嘟囔囔的,“还不是你催的……”
后面两个女眷对视一眼,都破涕为笑。
稍后洪文和何元桥到了太医署一看,今儿要随行的同僚们都齐刷刷胖了一圈,显然都带了装备。
众人结伴去集结地点卯,确认无误后又等了两刻钟,眼见隆源帝那绘着金龙的黄色马车缓缓动了,这才爬上太医署的马车。
他们的身份特殊,随时可能被隆源帝传召,位置仅在黄马车之后,下一辆马车就是同样身负特殊使命的钦天监,之后才是一溜儿皇亲国戚。
上车之前,洪文亲眼看到那两名官员眼窝瞘偻神色肃穆,四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黑乎乎的天,口中念念有词,若仔细去听时隐约能分辨出几个字“……别下雪别下雪……”
皇城距离祭天所在的云山足有两个时辰的车程,为了赶上吉时,也只好半夜就动身。
苏院使和另外两名太医都有了点年纪,半夜爬起来脑子都是糊涂的,这会儿正闭目养神,身体随着马车行进微微摇摆。
不到一刻钟,已经有细微的鼾声响起。
原本洪文想着难得出城一趟,还有些兴奋,可这会儿外面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乌压压一团雾气冻人,胡乱看了几眼就缩回去。
唉,想师父了,也不知他这会儿在哪里,记不记得按时吃饭。
何元桥见他频频往外瞧,就出言安慰道:“放心,洪师父艺高人大胆,肯定自己有数。”
洪文闷闷嗯了声。
唉,要是有千里之外仍可通讯的神仙手段就好了。
师父在和自己谈心后就消失了,他总觉得对方这趟出门是为了自己……
一路走一路晃,洪文不知什么时候也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他眼睁睁看着师父越走越远,自己在后面追得脚都磨破了也没撵上……
“醒醒!”半梦半醒间,何元桥就听身边的小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忙伸手去推,“梦见什么了?”
洪文胡乱抹了把脸,“没什么,到了吗?”
孩子大了,要脸面,何元桥也没戳破,顺手挑开车帘瞄了眼,“呦,到山脚下了,快看,日头要出来了。”
洪文顾不上冷,挤在他身边把脑袋钻出去大半,果然见东方天际已然隐隐发红,好像有一大团火要从那里烧起来。
清晨冰冷的空气吹在shi漉漉的脸上,刺儿刺儿地发麻,洪文瞬间清醒。
后面的事情不消多说,简而言之一句话:遭罪。
为表诚心,车队到了山脚下就得停,从隆源帝开始都要自己往上爬。
洪文这些年轻的还好,只是腿脚微涨,难为苏院使等有了年纪的,一个个气喘如牛、嘴唇发白,两条腿儿抖得打筛子一般,今儿回去之后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歇过来。
洪文是跋涉惯了的,倒不觉得有什么,日出之后还有心情东瞅瞅西看看欣赏山景。冷不防在人堆儿里发现了许久未见的韩德,两人都是一愣,然后疯狂使眼色,冻了大半日的疲惫都去了大半。
上月韩德晋升为内廷侍卫,经常有面圣的机会,这回也跟了来。
洪文在心里把自己来京城后认识的人都过了遍,发现大家过得都挺好,于是十分欣慰。
稍后的正式祭祀没有太医署和钦天监什么事儿,大家都缩在后头,但隆源帝等人都站着,他们也不敢歇息,只好干巴巴傻等。
大家都带了不少零嘴儿,垫饥磨牙,中间偷偷互相交换下就吃了个半饱。
然后就是冷,真冷!
云山的土壤并不肥沃,山上树木不多视线开阔,非常适合搞祭天之类的祭祀活动,但也意味着四面八方的冷风毫无阻碍,气势汹汹往领口、袖口和裤腿里钻,身上那点热乎气儿眨眼功夫就跑光了,一个两个还要强撑体面,冻得两排牙齿咔嚓嚓直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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