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费力地把劈好的干柴塞进树洞,连夜把一些枝条固定架起在树洞上方,搭成了一个简单矮小的窝棚,可以防些雨。许久天才蒙蒙亮。秋雨下得斜斜密密。李若萱烧得迷迷糊糊,有气无力地叫哥哥,要喝水。
李安然看着外面细细密密的雨,总不能把雨水给若萱喝。伸手摸她的额头,还是滚烫,李若萱察觉哥哥凉凉的手,遂一把抓住,拉着哥哥的手要水喝。
李安然的眼眶shi润。若萱病了,一定得吃药。这丫头从暗道出来,大伤刚愈,担心,恐惧,受凉,本来还能压制着,可是昨夜重伤,身体一下子被打开了缺口,抵抗不住发作了。
没地方去抓药,他只能自己采。
他看了一眼发烧昏迷中的妹妹,看了一眼外面细密的雨。身体向前扑倒摔在地上,没办法,山林地势起伏不定,轮椅上不去,他不能走,只能爬。
若萱,如果我们注定在一个瞬间死去,那没办法,但只要哥哥有一口气,就要照顾你。
我给你找水,采药去。
玉树欧阳撑着油青色的伞,看见李安然在雨水里爬。浑身上下shi透不说,一身白衣更是泥泞不堪。十指被磨破抓伤,身后是一道道殷红的血迹,脸上流淌着的,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玉树欧阳突然不忍看。
李安然爬回树洞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申时了。在爬回树洞的一刹那,李安然几乎晕厥。
他上半身进了小窝棚,下半身还在外面的雨里。他突然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李若萱烧得浑身无力,病恹恹在树洞里靠着,见了他,力不从心想要扑过去,泪一下子流了满脸,叫道,“哥哥你干什么去,我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
李若萱挣扎着爬出来,抱着李安然哭。李安然把水壶给她,李若萱不接,只是哭。
李安然无力地伏在地上,没有力气去安慰她了。
李若萱想起身把哥哥扶起来,可是她自己也站不起来,试了几次全摔倒,李安然出声喝止她。
李安然没办法,咬牙撑起身子,可他自己再也坐不回轮椅,反而把比较干燥的窝棚弄得一片shi。
李若萱看见哥哥鲜血淋漓的十指和怀里掖着的草药,一下子哭得稀里哗啦。李安然没理会她,喝了口水,靠在树上喘息。
玉树欧阳远远地看着,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他是来杀李安然的,他后悔了,看着爱人痛苦的样子,他忍不住要救她,他忍不住跑来杀李安然。
他告诉自己,只要他愿意,他一个眨眼就能杀了李安然,现在的李安然,如果没有黑雷,随随便便一个十岁以上的孩子都有力气杀了他。
只需一个眨眼,就能杀了李安然,救了自己的爱人。
一个眨眼是多么短,何况他玉树欧阳绝非善茬,杀人从来不用眨眼。
可是他就是下不了手去。
看着李安然匍匐在泥里,去找水,采药,十指在流血。
玉树欧阳突然就很悲悯。如果一个人从来不去悲悯别人,那谁能去悲悯他?
他现在武功都在,内力充沛。可是他和李安然有什么区别?他们都不为自己而活,他们都在为了自己要保护的人,在拼命。只不过李安然比他更惨烈,更凄楚而已。
江湖的刀枪剑戟,自然的凄风冷雨。他李安然一起受,惨烈到,如此狼狈,像受伤的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在水里爬。
他玉树欧阳在一旁远远地看。如果换取一个更大的角度,是不是也有一个人,在高高地俯瞰着他,他玉树欧阳也和李安然一样,在苦苦挣扎。
李安然是个淡定的男子,相比之下他玉树欧阳更刚烈狂野。可是他刚烈狂野,反而不如这个淡定男子隐忍折磨时让人那么痛入骨髓。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心尖挚爱,有人为爱死,有人为爱生,有人为爱痴狂。他玉树欧阳有爱,人家李安然也有爱,凭什么因为他自己的爱,就要了人家李安然的命?
人有等级,可是爱无差异。皇帝的爱也并不比乞丐的爱更高贵。
因为自己有爱,他就可以为了自己的爱,恃强凌弱去剥夺别人的生命吗?
何况人家李安然也不弱,人家只是比较倒霉而已。
树叶在雨中格外青碧,玉树欧阳突然泪眼迷离。
让他再想一想。妻,对不起,让我再想一想。
当夜幕苍然而至的时候,李安然换好了衣服,奇迹般生了一堆火。他虚弱地煮药,刚刚他和若萱每人喝了一碗昨夜剩下的鸡汤。
似乎积攒了些力气,煮好的药汤很苦,李若萱很乖地喝了。
李安然也喝。今日这番折腾,不喝药,怕是李若萱还没好,自己就得倒下去。
兄妹俩肩靠着肩昏昏沉沉地睡。或许睡梦中就已经身首异处,也或许一觉醒来就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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