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十七岁少年人的手,有力年轻,白白嫩嫩的不沾洋葱水,可他的眼里,恍然间还是自己那双苍老的,布满皱纹和老年斑青筋凸起,窝窝囊囊的手。
在宫女的手下挣扎求生,求一口空气的手。
他浑身上下,连带这空气,这小巧玲珑的凉亭,都是自嘲和狰狞的味道。
他朱厚熜,兴献王朱祐杬之长子,出生于这湖广安陆州,长在这湖广安陆州,他本以为,这就是他的人生的,他本没有希望做皇帝,可他做了皇帝,他是天命所归的皇帝!
老兴献王喜欢诗词和书画,朱厚熜幼时就聪敏过人,他父亲教他读诗几次后就能准确背诵。稍大以后在父亲的指导下学习古籍,通《孝经》、《大学》及修身齐家治国之道。
他父亲还让他参加王府的祭祀和典礼,很小的时候便熟悉各种礼仪和规范。
他以为他的一生,就和他的父亲一样,做一个闲散宗室,无权亲王,荣华富贵地度过一生。
正德十四年,他的父亲病薨,年仅十二岁的他袭为兴王,在王府长史辅佐下接管王府,却没有朝廷的正式册封。因为当时的皇帝,先皇正德皇帝,没有儿子,开始考虑继承人。
正德十四年,不光是朝廷那没有正式继承人的忧愁,还有宁王叛乱,先皇亲征、黄河水灾……对于朱厚熜个人来说,同样是动乱沉痛的一年。
也是萌生“希望”的一年。
大明朝的皇位,自从当年永乐皇帝起叛,杀进南京城迁都北京城的时候,就失去所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礼法威严了。
土木堡之变,文臣掌权,臣子们跪谁,谁就是皇帝。闲散宗室的宁王为什么会有胆气叛乱?为什么有人支持宁王叛乱?因为正德皇帝和臣子们闹不和,皇位也坐不稳啊。
因为那个皇位啊,已经变成,凡是沾边的人,都会试图左右一二的物事。
正德十五年,浙江大旱,先皇给他做祥瑞,他的“希望”更大了,他的身边开始聚集一些想要“从龙之功”的人,他很明白,不管一颗心跳的多快,他也很稳得住。
即使先皇就他一个拿得出手的堂弟又如何?不光是先皇同意,不光是有民心有威望,要大明朝的大臣们同意,他才能做“继承人”!
他很清醒,他也很明白。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非常正确,装的非常好,非常听话懂“礼”。
他进了宫,做了皇帝,一场“大礼仪之辩”除去倚老卖老的一帮子老臣,提拔亲信,手握皇权,即使沉迷炼丹四十年,天下的事情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是真正的“金口玉言,说一不二”。
人都说,他的权谋手段,通了天。
人也都说,没有人当他是皇帝。
人都觉得,他与大臣相斗时的强横本领却在对付蒙古,倭寇、一个小宫女时失败,都觉得他无能又可怕,都对着他,端着一副对待“窝里横”那种人的鄙视,一种让人感觉到侮辱的尊重。
他做了四十多年皇帝,杀了那么多人,也无法消除他的这种恨。
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修仙炼丹,他的陵墓规制和永乐大帝朱棣一样,他要告诉天下人,他成功地告诉天下人他的皇位来自太~祖皇帝,他死而复生,可他还是恨的。
“当然,现在还是要利用他们的。”兴王朱厚熜一个冷笑,端起凉透的茶盏用一口茶,茶汤清冽,却少了那份北京玉泉山水才有的甘甜,也不是用惯的蒙顶甘露的香馨高爽,味醇甘鲜。
“还是要先做皇帝啊。”他笑了,这次是真正的笑,志满意得,帝王权谋。
还是北京城的龙椅舒服啊。
北京城,七月流火的日子里,nai娃娃皇帝屁股挨着龙椅就嫌硬,文武百官,老百姓都烤化在太阳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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