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
婉转的歌声如乍起的春风,既清艳,又寂寞,唱尽了杜丽娘幽怨缠绵的情思。台上人一个婀娜的转身,一个秋水潋滟的眼神,牵动了下面几百号人的心,大家醺醺然沉醉其中,像一场集体的失心疯。
孟成蹊捂着胸口,能听到自己炸裂的心跳声,仿佛真有春风降临,吹皱一池春水,他的春心刹那间被吹醒了。
那一刻,他成了伤春的杜丽娘,因一份昏昏的美梦而痴狂,劝君惜取少年时,莫待无花空折枝。
昨日种种风流,譬如朝露消逝,活了二十二年,他第一次尝到了心脏悸动的滋味,是如此激烈的,却又如此甘甜。
他像发了一场高烧,被体内的某种炙热席卷,忘了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是谁,眼前闪过的都是沈慕枝的那张脸,闪过他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连歌声什么时候停了都没有知觉。
负责场务的一个女孩子来座位上找他,对着他又揉又捶,急得差点哭出来:“可找见你了,快到你上场了,怎么还在这里磨蹭?赶紧回后台准备!”
他这才痴痴傻傻地站起来,由她推搡着往后台去。
傅司令今天不开心。上午市里开会,他又跟市保安处处长邓戟有了摩擦。那邓戟是个刺头,火药桶一样的脾气,对谁都不服,而傅啸坤又顽固得像块臭石头,两人一对上,那是针尖对麦芒,没有一次不是不欢而散的。
傅啸坤一脸煞气地撂了担子,本来就不想开这劳什子会,谁爱讨论谁讨论去。推门下楼,他电梯也不坐,气哼哼从顶楼踩着楼梯走到底,出了大门见到停在路边的汽车和李副官,一把拉开车门跳上去。对车门咣当咣当砸了几下,总算泄了点愤,他撑脑袋坐在车尾,觉得一切都那么可恨。
恨他老爹死得太早,死便死了吧,还留给他十万的兵;恨自己百无一用只会打仗,却免不了经常打败仗;恨上面的政治家虚与委蛇地敷衍他,没人真正赏识他的才华;恨他大部分的青春都浪费在了没完没了的战争上,恨北方太冷南方太chao,恨天恨地。傅司令在这场漫无目的仇恨中,过早地衰老了。
副官李洪生怕他气出毛病来,小心翼翼地建议道:“我听说上海商会今日恰好有活动,离这里不远,司令不如去散散心?”
傅啸坤讨厌所有虚头巴脑的社交,正欲出口拒绝,但想到回去要面对自己军中那群一天到晚哭穷骂娘的兵油子,觉得还不如去那处兜兜呢,便点头答应了,权当是去逛花园了。
商会会长王文斌一听傅司令来了,油光光的胖脸上露出菩萨般的笑容,立马差人给他在前排设了个专座,殷勤地端茶递水,一顿讨好。傅啸坤疲惫地嗯嗯啊啊敷衍了他几声,眼睛却片刻不移地放在舞台的表演者身上。
台上的年轻魔术师正在上演变戏法。他右手拿打火机,点亮了另一只手拿着的长签子,火苗从签子头上蹿出来,越烧越旺,这时他猝然用右手手捂住那团火,手握着慢慢往上撸,火苗居然不见了,签子上头出现了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
他又从托盘中拿过五六条颜色不一的纯色小方巾,每块方巾首尾打结系在一起,然后一手揭开他的高礼帽,将连成一条的方巾扔进去,把帽子戴好。他跟着观众一起从一数到五,再揭帽子,方巾早就无影无踪。他拍拍右手手面,又摸摸左边手臂,终于从左手袖口里抽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彩色丝带,丝带上一个结都没有,在他脚下蜿蜿蜒蜒,怎么抽都抽不完的样子,足有几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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