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瀑布前听着水声,各自想着心事。
他们已经尝试过离开这里,回到中土,然而每当他们离开人定之域的边界,总有天雷自上而下地密集砸落,两人尝试了数次都是如此,只得再次退回人定之域。
这样的反应,更加让冯嫣确信了自己先前的推测——信使不仅从天道那里继承了寻常修士所没有的力量,也同样从天道那里继承了天道的弱点。
如果对她与瑕盈而言,与人的靠近与触碰就意味着痛苦,那么对天道来说,这种接近或许是直接致命的危险。
否则,天道又何必因为她道破了这一层天机,而将她放逐于此呢。
冯嫣对这件事的介怀也不止于此,因为她发现只要自己与魏行贞退回到域外,天道的雷殛就不再追着他们打。
是天道只想将他们禁锢于此,还是他的手根本伸不进人定之域?
冯嫣暂时不得而知。
这一日,冯嫣索性将幽都山上的石刻碑都看了一遍,这其中就有记录着参商的那一块。
她在这石碑前站了很久,想了很久,直到脚站得酸了,才移步离去。
冯嫣在想的事也很简单——参商是下克上之剑,天道近乎明示地在石刻碑上留下这把剑,又是什么用意?
“行贞。”冯嫣忽然喊了魏行贞一声。
魏行贞感觉感觉冯嫣的视线从瀑布移向了自己,他才要应声,冯嫣就像只豹子一样扑了过来。
魏行贞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了,才象征性地招架了一下。冯嫣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两人一起倒在了瀑布边的草地上。
她缓缓俯身,目光落在魏行贞的咽喉处,这种靠近让冯嫣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即便是凭借她人类的牙齿,此刻也能轻易咬断魏行贞的气管。
永夜之下,魏行贞听见冯嫣叹息似的呼吸不断靠近。在他还没搞明白冯嫣想做什么之前,就已经得到了一个吻——冯嫣像只鸟,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啄了一下。
冯嫣的吐息和触碰让魏行贞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抱住冯嫣的手臂,立刻低头抵住了冯嫣的前额,不让她乱动。
挣脱、抓握、两个人胡搅蛮缠地闹了一阵,最后冯嫣笑得脱力,一头栽倒在魏行贞的肩膀上,手也收了回去。
“你刚才都在想什么?”魏行贞问。
冯嫣小声道,“我在想,参商说不定还是挺有用的。”
“怎么说?”
冯嫣抬起头,笑道,“如果当初你用它来杀我的话,也许,能赢。”
魏行贞颦眉,他望着冯嫣的眼睛,“……你之前看了那么久的石刻碑,就在琢磨这个?”
“对呀。”冯嫣俯卧,用左耳听着魏行贞的心跳,她低声道,“不然天道为什么要将参商的讯息留给你呢?你想,夹谷衡是为瑕盈办事的,瑕盈又是天道的信使——那位天道何必自己给自己使绊。”
说到这里,冯嫣顿了顿。
是的,但如果魏行贞提着参商来杀她,事情好像就能说得通了——这不就是在用冯稚岩的剑,来斩杀冯稚岩自己的信使么?
这猜测背后的逻辑与六符山底发生的故事几乎一脉相承,瑕盈背后的那位天道,似乎特别青睐这样的布局风格。
然而在魏行贞这里,天道却把两头都算空了,上一世魏行贞根本不屑于去依仗这些身外之物的力量,所以他没有去取剑,且后来Yin差阳错间,他就算取了剑也不会去斩杀冯稚岩的信使。
这一世,尽管天道没有动幽都山上的石刻,但也没有将这把剑留给旁人。
这让冯嫣觉得有些不解,但很快又释然——说到底,这剑留给谁、不留给谁,即便是天道也不能完全做主。因为就像祝湘的婆婆曾说的那样,参商是一把誓言之剑:执剑者若想与此剑缔结誓约,那么“绝对的劣势、不退的决意和坚定的必胜之心”,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她还记得,那位老人家还说过,誓言之剑若是出现了断损,只要以誓言来修补就好。
但如果不清楚参商为什么中途停下认主,就不可能知晓它断裂的原因。
冯嫣忽然望向魏行贞,“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参商折断,是因为同时遇上了两任剑主?”
四目相对,魏行贞看见冯嫣的眼睛微微发亮,他一时陷入深思,回想那日与夹谷衡的对决,他至今仍有许多疑惑,其中最深的一处就是关于战局最后的空白。
他记不起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以至最后竟活了下来。
那一晚将夹谷衡赶走的,真的是自己么?
魏行贞再一次唤出了参商。
断剑仍是断剑,冯嫣的手轻轻抚过剑鞘。
或许对当下的天道而言,谁执有这把剑都无所谓,只要它不在冯稚岩——或者说姑射的手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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