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止怔怔看了许久,最后把它贴在心口,痛苦地喘息。
人皆道当年贞贤皇后爱苏绣,却不知当年郑家女都在苏州长大,皆爱苏绣。
当年不止郑皇后的凤穿牡丹没来的及取走,林夫人订下的小儿女像也留在了缕仙阁。
良久,他将揉皱的纸团铺平展开。
……
高隐负手站在廊前,看鸽群从四方的天空飞过,今日碧空如洗,一丝云都没有,是难得的晴天。
他上一次如此痛快还是二十年前中了会元那日。
“恭喜高先生。”
乐则柔从木廊一端走过来,笑意盈盈,给高隐道喜。
高隐拱手,“这几年多谢七姑照拂。”
乐则柔避开了,虚扶他起来,“先生不必如此,今日从一品阁叫了席面,为高先生送行,先生请。”
两人在花厅圆桌坐下,清谈古今,高隐颇多感慨,“当初本以为老死家乡,未想还能有今日造化。”
说到这儿,乐则柔举起酒杯,“今日一去,不知何年再会,则柔祝高先生大展宏图。”她先干为敬。
高隐也满饮了此杯,金华酒入口绵柔余韵悠长,他咂咂嘴,“未必。”捻须一笑,“六殿下想见七姑一面。”
乐则柔没说话,喝酒吃菜,像是没听见高隐说了什么。
“六皇子为陛下巡察江南,正是七姑的好机会。”
乐则柔不轻不重地放下筷子,“高先生,男女有别。”
高隐知道自己此事做得不地道,但他如今选了六皇子的船,在其位谋其政,合该为主分忧。
且乐则柔究竟是女子,女子天生容易被七情六欲掌控。
“六皇子钦佩七姑贞烈……”
“高先生,吃菜。”
高隐碰了硬钉子,也不恼,转而说起些杂谈。
然而第二日,内官亲自来请乐则柔,在六夫人眼下过了明路,还是以六皇子林家亲戚的身份。
她应承下来,倒是想看看六皇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彩衣罗裳的歌女身姿袅娜,嗓音黄莺般清脆动听。
一品阁芙蓉雅间珠帘斜卷,水晶屏风上挂着轻纱红绡无风自动,银鼎里放着冰山,今日天气闷热,人在这屋里半点儿汗都不出。
少年坐在桌子上首听曲儿,描金的盘龙袍气度不凡。他身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内官,都略垂着头。
“民女叩见六皇子。”乐则柔飞快地扫了那高个内官一眼,而后俯身叩拜。
“乐姑娘快请起。”六皇子十分温和,虚扶了乐则柔一把,给乐则柔指了个座儿。
“久闻乐姑娘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确实没想到乐则柔有如此气度,黛蓝褙子上一丝花纹也无,她今日为显郑重,头上戴了朵银花,容貌不算出挑,整个人像是冰雪雕的。
别人穿着这样一身只能是十分苦相,但乐则柔则是布裙荆钗不掩光彩,一双眼睛像是藏锋的剑,即使笑着也有冷光。
乐则柔尚未坐定,闻言又起身回话,恭敬地说:“殿下过誉了。”
“乐姑娘不必如此拘束,娴妃娘娘人极慈和,论起来你还该叫我一声表哥的。”
乐则柔也笑,说多谢殿下抬爱。
席间,高个儿内官为六皇子斟酒。乐则柔不慎碰倒了酒杯,瓷盏在落地前被他捡起来,桌上的酒痕也拿帕子擦干净。
豆绿大吃一惊,飞快地看了一眼玉斗,玉斗还是那副温和鹅蛋脸,但她手背青筋暴起,整个人紧绷成一张弓。
乐则柔看着那内官,眼波微微一闪,温声说:“多谢这位公公,要不然就要糟践一套好东西了。”
一品阁的雅间都按花名定制成套的器皿,招待皇子的更是珍品,摔碎这一只酒杯,一整套就不能再用,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
那内官声音很哑,口称不敢便退回去了。
高隐笑道:“七姑家财巨万,竟也会心疼一套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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