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宁脑中一片混乱, 在侯府女婢口中,朱颜分明已经不堪受辱,触柱而亡,那如今出现在自己面前, 又是谁?!
“……阿宁。”女子轻轻唤了一句,眼神略有些复杂。
“朱颜姐姐……”商宁喃喃唤道。
女子再次开口,语气同从前温柔婉约的朱颜全然不同,带着不让人亲近的冷然:“我不叫朱颜。”
她的确不叫朱颜, 朱颜这个名字, 不过是她混入永宁侯府时, 她背后那位贵人,随口为她取的名字。
朱颜是名暗卫, 而从她成为暗卫到如今,已经有十余年了。那年她从荆州逃难至白玉京, 有幸被选入那位贵人麾下,从此便处在黑暗之中, 再不得见光明。
朱颜没有灵根, 无法修炼,但这世上许多事,偏偏需要普通人来做。
只有她这样寻常凡人,才能到永宁侯府中, 做一名女婢而不引起任何怀疑。
朱颜便是在五年前被当做寻常女婢卖入永宁侯府,成为那位贵人埋在永宁侯府中的一枚暗棋。
五年时间,没有那位贵人吩咐,她什么也不必做,朱颜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只是永宁侯府中一名寻常女婢。
可她终究不是。
常远侯孙家因朝局变动,有意向萧西棠示好,两家结盟,这对朱颜背后的那位贵人,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既然如此,便要想些法子,叫两府生了间隙才好。
恰好孙家幼子孙丘慈是个好色暴虐的纨绔,朱颜这颗埋在永宁侯府五年的暗棋,便正好派上用场。
永宁侯府婢女当街被孙家幼子掳去,这打的,是永宁侯的脸,经过此事,两府心中必然埋下嫌隙。
有了嫌隙,往后便是合作,心中可还能毫无芥蒂?
人心最是难测,只要埋下一点怀疑,便会逐渐生长成心底暗处毒刺横生的荆棘。
“所以,是孙丘慈将你掳去吗?”商宁颤着嗓音开口。
女子低头看着她:“这重要么?”
是啊,这重要么?
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谋算,是孙丘慈当真见色起意掳走朱颜,还是她主动设局,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这场棋局之中,会突兀闯出一个商宁。
商宁轻笑一声:“在你眼中,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就像一场笑话?”
她一腔热血,以自身做要挟,想为她的朱颜姐姐报仇,可原来这不过是权利倾轧争斗下的一场算计而已。
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女子沉默地望着她,久久无言,她大约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吧。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商宁死死抓住裙角,唇色苍白,“孙丘慈他,是不是当真虐杀过府中女婢?”
“是。”女子轻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商宁抱着膝盖,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没杀错人……”
“我没杀错人……”她喃喃重复。
女子失神地望着商宁,心下突然传来一阵难言的钝痛。
商宁没有再看她,只轻声道:“你走吧。”
“我的朱颜姐姐,已经死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朱颜这个人了。
女子站在原地,良久,终于说出最后一句话:“我叫棠棣。”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
她为商宁绣的那条开满棠棣花的发带,已经在商宁刺杀孙丘慈时,染了鲜血,遗落在尘土之中。
女子转身,向外走去。
“棠棣花翩翩摇摆,我如何不想念你?只是如今住的地方,离得太远了……”一滴泪凝在商宁眼睫,她抹了一把脸,将头深深地埋下去。
没过多久,商宁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厉声高喝:“何方宵小,竟敢擅闯诏狱!”
隐约有打斗声响起,不过短短一刻,狱门大开,刺目的阳光涌入幽暗牢狱,商宁抬起头,双眼因为突如其来的光明微微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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