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多得是趋炎附势之人,阿娘没有钱来打点,更别说陪嫁丫头,过得还不如地位高些的大丫鬟,自然无人尽心尽力伺候。
只有林嬷怜惜燕南年幼丧母,又明白照顾他的丫鬟什么德行,主动来照看。
燕南五岁之前抱着娘亲,五岁之后抱着林嬷,直到再大一点要避嫌,才委委屈屈自己睡。
林嬷年纪大了,孩子也大了,有时出府回儿子家,寂静小院内便只剩下燕南一人。
也幸而是自己睡,才遇见半夜爬墙的公子。
他钻来钻去拱火,寻得一个舒服位置,自顾自睡得安稳。
顾以修捏他的脸蛋,往日触感颇好的脸颊消瘦许多,下颌线摸在手心有些硌手。
他何尝不希望燕南只爱他一个,像从前一样依赖信任。
可缺了的小半年时光无处找补,他无法自欺欺人,说燕南只是他的小夫人。
若是旁人,他便该迟疑自己是否看走了眼,燕南是否他所想那般单纯。
可这一切因他而起。
顾以修记得林嬷那时要他发誓一定会好好待燕南,他本意确也是想让燕南名正言顺在自己身边,可怎料事事落空,最后小夫人竟是病榻缠绵,连记忆都残缺不堪。
顾以修将热得踢被子的小夫人抱紧,无奈地在他额头亲一口。
他真不愿父亲和燕南在一起,可燕南总神色恹恹,怔怔然望着他,像是在看其他人。
心病难医,若他自私到底,将燕南圈在自己身边,小夫人怕是不能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
而他得到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rou,燕南再喜欢他,缺了一块,也难破镜重圆。
他捏着熟睡小夫人的鼻尖,突然问了一句: “燕儿,你最喜欢谁?”
燕南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唔”了一声,又听他问一遍,才说“你”。
顾以修看着他紧闭眼睫,睡得安稳的模样,心知这会儿谁问他都会说你,却还是幼稚地满足,抱着小夫人陷入梦境。
父亲一向行动果决,怕是第二天就会把林嬷带来,届时小夫人必定心软,说不定就会原谅他。
他只能趁着月色自欺欺人,做一个小夫人只喜欢他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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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出门提着饭篮子去买最新鲜豆花的林嬷,在门口碰见了一个男人。
那人似乎等了许久,外衣上浸满了早春的深深露水,下颌线绷得极紧,五官俊逸却让人难以接近。
小孙孙被那男人吓了一跳,躲到阿嬷身后,好奇地盯着他看。
待林嬷听清楚男人来意后,她着急地让小孙儿先回去,十分灵活地上了马车,催促那人快些赶车。
之后更是一刻未停,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急急忙忙就要进。
燕南仍旧睡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窝在松软被褥里,如果忽略过于尖瘦的下巴,安详得像是幼时睡在她怀里。
“小燕儿,燕儿?”
嬷嬷轻轻叫了两声,便不忍心再叫了,粗糙的手紧紧攥着燕南露在外面发凉的指尖,心疼得掉眼泪。
顾靖渊一言不发,那样高大的身影,往日里总把小燕儿吓得吱哇乱叫缩进哥哥怀里,现下却仿佛矮了许多,孩子般站在一旁。
林嬷舍不得松开燕南的手,低声质问道: “你儿子呢?怎么将燕儿照顾成这样?”
顾靖渊还未来得及开口,林嬷的话便一句句扎进他心口。
“我的小燕儿走时那样好,又乖又懂事,不过两年时间就瘦成这样。他哪里发过愁啊,他还没怎么长大!”
——我走时燕儿那样天真乖巧,浑然不知愁滋味,回来之后便被公公拐带骗去成亲,忧思成疾苦不堪言,他哪里受过这种苦。
顾以修从未这样说过,但婆婆的控诉似乎在帮他说话。
顾靖渊只感觉胸膛之中钝涩郁郁,喉中哽着千言万语无法开口。
良久,待嬷嬷骂完了,他舌尖抵着上牙,强迫自己涩然道: “是我不对。”
林嬷又多看了几眼小燕儿,气已消了一些,听他这样说,以为是他觉得自己管教不严,还大度安慰道: “您反思反思就行了,还是要多管管你那儿子,若两人当真处不下去,我带燕儿回去,让你儿再娶一房,也是一样的。”
“是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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