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干净麻布农衫出了浴场,尹宝山倚着门正同女掌柜说话。夔州娘子口音比蜀地更重,语气更凶,也更难懂,也不知这两人如何能彼此听懂。但见那小娘子浅笑轻颦,吐嘱婉顺,与刚来时夔州女子常有的泼辣姿态已全然不同。长孙茂不便前去打扰,在温泉池畔的树下坐着。临到走时,老板娘频频留客,说备了好酒请他彻夜长叹。
最终尹宝山推辞离去。多半是嫌酒不够好。
鱼复塔在奉节城江岸,出了城便是。塔内钟声穿破江面大雾,雾里可见塔寺烛光,香火极旺。
里头和尚念的钟偈是他极为熟络的禅门日诵,既是同门,便多几分亲切。
谁知进了寺去,里头三个住持个个宽面大耳,竟像是番僧。
尹宝山问番僧,“驼弥罗炎是否在塔中?”
僧人道,“住持出远门了,檀那1因何来此。”
尹宝山道,“听闻寺中有译本经书,属实难得,我来借两本给我女婿。”
僧人问哪两本。
尹宝山道,“《俱舍论》与《金刚能断般若经》。”
僧人便去给他找来。
出了鱼复塔,尹宝山将经书交予他,“这两本经书,三天之内你需得一字不差记熟了,于你习武,颇有好处。”
出了奉节城,两人一路乘船,至白帝城外,天已黑透。下船来,尹宝山领他去了山下邻水镇子,就文君酒吃暖锅,方才与他讲明此行来意。
尹宝山道,“近两年前,鱼复塔三僧曾向你师父弘法求经。求了一本易筋经,一本洗髓经。称看过之后,愿将两本经书誊作汉字,使禅宗得以在中土发扬光大。弘法大师将经书送去,却不知谁走漏风声,几个番僧夜潜入江,将鱼复塔三僧杀害,欲将经书连夜盗回吐蕃。驼弥罗炎临死前请江中渔夫将血书连夜送出夔州,一天一夜之内送到弘法大师手中。大师不能用轻功,只得委托少林高手送来梵文经书又两册,请三僧帮忙誊作汉字抄本。又告知番僧,还有百余本经书孤本,往后将会陆续送达。番僧一听,好事上门,便不走了。”
长孙茂往窗外打量,“携百本经书,凭他三人,如何也飞不出蜀道天堑。”
尹宝山笑着称是,“本欲先送几本回去,来回路途遥遥,怕令人生疑,因小失大。反正此地孤山重重,离中原相去甚远,极少有人知道三僧从前究竟是何模样。这三人索性自称三僧,坐下来誊写经书。为了使大师定心,这三人不得不先学了一载中土文字,先誊出一本易筋经送回少室山。”
“师父至死不可动武,更不愿杀生。便只好出此对策,将几个番僧困在鱼复塔,整日习文抄经。”长孙茂想了想道,“本意感化他三人,也不知迄今有所收效,倒不如早些叫人将他三人杀了得了。”
尹宝山听完笑了,“以绝后患,一了百了是么。可禅宗传入中原不久,本就寂寂无闻;经文皆由梵文写就,Jing通梵文的沙门更是有限,极难广罗信众。无论那三人是否受点拨,经书抄本皆可以广发给禅宗弟子修习。如今,他三人尚未抄完经书,自然杀不得。”
“若他三人早已誊完经文,却不如实告知;早已暗中遣人将经文陆续送回吐蕃……”
“巴山近长安,他们不敢北上;若要西行,蜀道更是难越,何况这两年遍地猫鬼。”
“又或者这三人记忆过人,早已记诵经文,准备随身只身逃离,回吐蕃后再凭记忆誊写。”
“最紧要一本经书,他们尚未得到,恐怕不肯轻易离去。”
“迦叶神功?”
尹宝山笑道,“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gui兹曾得了两只蟠螭角,近年来欲依附吐蕃,便将蟠螭角呈作贡品,送去了吐蕃。大师不杀番僧,你我却杀得。能杀而不杀,押在此地为质,来日好讨价还价。”
长孙茂明白过来。“原来师父做了这么多。”
尹宝山说,“世人有求,大师往往必应。一举一动,惠及千万,这般局面,大师布了不下百余处。别看大师平日笑嘻嘻不干正事,却也实在担得起大德高僧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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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宝山领他一路乘船沿长江而下,遇见好玩的地方便下船游玩一番。船过巫峡与西陵峡几处渡口停靠,上神女溪神女峰,一连两日几乎将两岸山水逛了个遍,却绝口不提要教他武功,抑或要寻仙药。
直至第三日中午,渡船一夜入江陵府,二人下船来,在渡口随意寻了店家吃饭。点了两条清蒸武昌鱼,尹宝山突然问他,“两本经书背熟了吗。”
他愣了一下,方才答应。
尹宝山便道,“背来听听。”
他便从头至尾,一字不差背了一遍。
尹宝山沉思片刻,正打算从中抽查。
长孙茂又倒背而出,依旧一字不差。
尹宝山将他打断,“这两天我两始终都在一处呆着,你哪来的功夫记诵?”
“你勾搭同路女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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