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是他最仰慕姐姐,如今是他最亲近的族弟。
人人称颂英雄高义,可轮到自己却都朱紫难别。
重甄忽而呕出一口血,“那你现在知道了,将要如何,夺人之美?”
重甄继而一笑,“这条无辜性命,是我死守了二十年的诺言。二十年来众叛亲离,遭人揣度妄议,活成这不人不鬼德性,又比你好到哪里去?”
重甄讲得痛快,话音也渐渐利落,“可我始终不曾后悔践诺。若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讲完这番话,他不由自主呛咳起来,却死死盯着长孙茂,看他作何反应。
长孙茂牙关紧咬,显是陷入挣扎。
重甄眸光渐渐发亮,接着低声问他,“若是你师姐,她又会怎么做?”
长孙茂额上青筋毕现,连带着谈枭也轻轻颤抖起来。
过了良久,重甄命门上力劲一轻。
眨眼间,长孙茂已转身离去,留下大开门扉,门外秋深月清,凉风呜咽,如盘桓着无数黯然的孤影。
重甄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望着天上月,笑意却终于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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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常的信是在第二年初春送到的。
他赶到剑南道时,萍月尚未送葬。
萍月是由他托付,自然要也要让他见最后一面。
“明明只是腿上伤了一道小口子,不知竟能要了性命。”郁常夫妇愧疚不已,不住说没有照料好萍月,有负重托,实在愧疚不已。
安慰过郁氏夫妇,重甄携萍月尸身离去。临走前再三嘱咐郁常夫妇,此事不可声张出去,对外称姑娘仍在,只是生了场大病。
郁常人极为可靠,又言出必行。虽心有疑窦,却仍照做无虞。
小小一方装蛊的盒子送到重甄手头时,他凝视了一阵。
少年时戛然而止的懵懂恋情,二十年一生风尘仆仆,以一身功夫与江映名姓为代价,一个小姑娘憨态可掬的笑靥,最终只化作手头轻轻一物。
回想起的,却是更早更早,四岁习武入门那年,铜先生讲的一番话。“持月影剑者,便为君子。君子喻于义,不忧不惧;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剑理可以不懂,却不可不做君子。反其道而行之,剑术再高,也不过庸人而已。”
重甄忽然有些恍惚。
踱步走出宅院,不知不觉来到小东山。
在当年作别的树下静立良久,重甄终于轻声道,“当日诺言,我终于一一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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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他寻到尹宝山,托他将神仙骨送往三神山交予方鹤。待她情形好上一些,便可送往青龙寺将养数月。待到中秋之时,正好可以随青龙寺弟子一道前往终南山。
对外宣称是郁氏病弱小女去往青龙寺养病,并给她拟了个大名,作郁灵昭,乃是“玉”灵招之意。
每年八月十五,长孙茂皆会去往终南山,从不失约。
两人相遇一见,长孙茂自会明白。
哪怕他再大的气性,到那时恐怕也该烟消云散了。
起初青龙寺数月,她如蒙混沌之中,不知身在何处,又常常梦见萍月忧思,并不比在三神山中情形好上多少。
直至又回到终南山,听着河对岸少年比剑论武,终于渐渐清醒过来。
叶玉棠大梦方醒,临窗而坐,头顶阳光刺目,竟如重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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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琎吹了小两个时辰的笛子便有些累了,便歇了一阵。
不知不觉打了个盹,一睁眼天已发白。他心道不好,惊呼一声,正欲上前致歉,谁知叫了几声,窗边的女子依旧没醒。他连日舟车劳顿,困倦之极。又倒回去酣梦,一觉至正午,那女子仍靥在梦中,怎么都叫不醒。兼之江彤复又发起烧来,他只得将两人留在屋中,出门买药。回来时在楼下叫了两荤一素一壶小酒,上楼来,哄着江彤好歹吃了两口馒头,方才一口药一只糖葫芦的喝了半碗药。
江彤一觉睡到夜半,勉强咽了点东西喝了几口药。桌上的东西都没有动过,谢琎方知道郁姑娘仍没醒来,便有些急了,本打主意去找大夫给她也开一剂方子,却又想起,若大夫问道她是怎么睡着的,为何要睡,他该如何作答?若不作答,大夫未免不能对症下药;若如实答了……庄主可是再三吩咐过,切不可透露玉龙笛谱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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