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触及他的后背,一双坚实有力的手就将她朝上一托,视线瞬间向上平移,连远处的凿冰的渔民都清晰了些。腿弯被他牢牢勾住,福桃儿便只能倾身伏趴在他身上。
“抱稳了。”感受着后背上温软分量,他勾唇,笑得温暖。
“嗯。”她却是有些紧张,不惯这般贴身的亲近。
好在冬日衣裳厚实,隔了袄子大氅,便是贴的再紧些,也断不至于触碰过多。这人的后背实在是安稳宽阔,从紧绷到适应,也就是一会儿工夫。望着远近人家高低错落的门户屋脊,久远的记忆顷刻涌入脑海。
原来这个场景她真的历过,也是这般冰封千里,一个男人说抱不动她了,便将她背了起来。只是那时,周身都冷得厉害,触目所及俱是兵燹残火……
是爹爹啊!从京城一路南归,最后到了江Yin那青瓦白墙的小小院落……福桃儿蓦得睁大双眼,怎么也料不到,最先恢复的记忆,竟是十七八年前的年幼往事。
她看到老爹的悉心疼爱,阿娘的啰嗦勤谨,兄长的冷漠嫌弃,嫂嫂梁氏的刻薄刁难……还有一个垂髫明媚的小姑娘,将她抱在怀里,喊着‘桃桃、桃桃!’,却面目模糊,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双手稍紧地环住身前人,尖尖的下颌轻轻地搁在他挺直的肩背上。她的眸子里漫上泪水,茫然间便有一串顺着衣领滑到了他后项处。
就要走到冰洞前,觉察到女子温存得靠了上来,楚山浔心口刚觉暖意游走,就被后项处的热泪烫得一滞。
他赶忙将人从背上放了下来,回身揽住她的双臂:“怎么哭了,是叫我勒疼了?还是、风大吹得难受?”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福桃儿抬手两下就按走了眼泪,弯了弯嘴角,指了指他身后,“哎,主子你瞧,竟有鱼从那洞口跳出来了。”
没再纠正她的称呼,楚山浔牵了她的手,小心地缓步朝那些人靠近。从河道看两岸,低矮简陋的民居由近向远,绵延到天际。时近巳正,风歇渐暖,人们开始生火造饭,一个个烟囱里有袅袅炊烟升起。
一派人世烟火气息,映得平城西北角的陋巷也带上了宁和温暖。楚山浔握紧了她的手,见她对凿冰捕鱼很是好奇,便颇有闲心地解释起来:
“冰面下虽然较空中温暖,却闷涩少气。只要在岸边找着冰层薄些的地方凿洞,候上片刻,过路的鱼虾便会为了多呼口气,自己跳将上来的。这法子也就是自家吃鱼用,那些鱼贩却还是凿双洞拉网去截鱼的……”
见福桃儿听得仔细,楚山浔便也解释得多些。四五岁的时候,母亲还没去,那时候楚山明也才十二三的年纪,到了冬天,便是用这凿冰的法子逗着他玩儿。
“呦,两位公子……咳,该是叫姑娘了。”是从前住在隔壁的李家婶子,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转头朝王家婶子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比眼力你还真是不如我咧。”
四五个人围上来,热络地问他们这些年去那儿高就了,可是又要搬回来。邻里民风淳朴热情,看着楚山浔应对自如地同他们谈笑,时而还帮着将跳出来的鱼儿扔去木桶里,福桃儿虽然对这些人想不起来,却也多了些脚踏实地的真实。
二刻之后,同邻里别过后,他两个推辞不过,拎着个木桶,也带了两尾野鱼回来。
回了小院,福桃儿望着两尾鱼说:“不如我带了去医馆,主子今日该回营了吧。”
方才与李家婶子都能那般亲近,这会儿子却又来赶他回去了?楚山浔有些泄气:“在这儿住两日吧,营里的事都料理定了……”
说着话,便拎起了木桶,要去厨间治膳。门外却径直进来两个带刀的甲士,其中一个是靖远侯的近卫,上前一拱手:“侯爷叫楚大人速归,叮嘱属下提醒您,和亲之事不可草率。”
另一个年轻些的男人则是楚山浔的贴身护卫廖沧,他用手肘格了那近卫一下,朗声道:“大人,您要找的人,在城东五里巷的一处民宅里卑职见着了,可要现下去查看?”
楚山浔上前将人挡在了身后,神色里是明显的不满:“回去告诉萧元洲,他要是想和亲,我倒可以去可汗那儿当说客。”
那近卫扫了眼后头的福桃儿,见侍郎大人面沉如水,当下也不敢再多说,刚要告辞离去,却又被叫住。只见楚山浔斜眼睨他,将个木桶递了过去:“你既这般闲,就替我去送了这两条鱼。”
“诺。”近卫晓得自己是触怒了他,也就自认倒霉,恭敬地接了桶离去了。
楚山浔又问了那处民宅的位置,便将护卫廖沧也一并挥退了。廖沧是禁军中一等一的高手,受皇命在西北力保楚侍郎安危。此刻虽是退了,却自然不敢走远,只在巷子里静候。
“你别误会,和亲古来有之,不过是提了提,我没答应。”经了这么一出,楚山浔自然也是无心去厨间治膳,他拉过福桃儿的手,有些语乱地解释起来,“来的时候,圣人也没有这个意思。小桃,等回了京,我便奏报上去,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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