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站在一起抗争的人,很多事情,如果不是有姜醒在,他可能就妥协了。
“好的盟友,” 姜醒点点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单了,他抿了抿嘴,过了会儿,他又凑过来,看看周围,表情认真、很小声地说:“但是,盟友,我总感觉要有不好的事发生。”
他像一只伸出触角的小动物,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这段时间很多事情都不顺利,他的论文没有如期发表,PDC 申请没有通过,DCR 分数又出了这种乌龙,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
“不会再有不好的事发生,” 裴律还是那么沉稳冷静,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多了些藏得很深不易教人察觉的温柔,“你把你那篇论文发给我看看,然后该做实验做实验,该吃饭吃饭,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多想。”
“觉得心慌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姜醒摆摆手:“你会很累的。” 他最近心慌的时候很多。
“我不累,姜醒,” 裴律问,“你相信我吗?”
姜醒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很坚定地说:“我相信你啊。”
“我相信你。”
裴律忽然很想将他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某处空了一块,但他忍住了。
姜醒的眼睛很漆黑:“你也要相信我。” 他没有那么脆弱。
他已经有点后悔早上那样正面刚那位行政老师,如果他能忍耐,裴律也许就不用匆匆地跨越半个城市赶来一趟。
姜醒想着以后要成熟一些,像裴律一样沉稳,但他不知道的是,裴律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件事不是因为他的成熟和沉稳,或者说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而是他的地位和背景。
很现实的,因为不论是人还是学校,都是欺软怕硬的,如果裴律不来,姜醒要吃的哑巴亏可能就不只这一点。
裴律将姜醒送回宿舍,再三强调,有事或者不开心要给自己打电话。
上楼的时候姜醒拖拖拉拉不愿意上去,裴律也不催他,姜醒为了跟人再呆一会儿连又饿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明明刚从食堂出来,裴律去给他买了一支牛nai布丁雪糕,等他一口一口吃完了才走。
回到车上,他要查的事秘书已经有了回复。
与裴律的猜测无异。
圈里几个较有分量的编辑以及一些中等水准的刊物稿探,都多多少少接收到了慎重使用署名为姜醒数据或者文章的风声。
谁都不想淌这趟浑水,经济市场,学术的清正之风难免受到资本的冲击和干扰。
这就意味着,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姜醒这个名字会在重要期刊和学术圈中成为不可碰的禁域。
至于这个冰封期到什么时候结束,有可能很快,也有可能很久,也许是裴律愿意妥协的那一瞬间,也有可能是永远。
反正姜醒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谁会愿意因为他的才华和能力去得罪资本金主。
裴律握方向盘的手撰得很紧,仿佛有千斤石压在心上透不过气来,他想到姜醒那双清澈的眼睛,想到那张有时候孤傲有时候乖巧的脸庞。
他的姜醒还在辛辛苦苦满怀希望地恢复复证实验,单纯地认为只要把这次的实验数据报告翻盘就算是一种胜利,他秉信学术的公正与清明,根本不会知道他咬牙坚持的那点希望就要被浇灭了,他的大好前途就要被一群Yin暗卑鄙的无耻之徒埋葬了,那些贪婪的妖魔鬼怪要踩着他冤屈的魂魄尸骨上攫取不属于自己的荣耀与暴利。
裴律每每想到姜醒眼中的黯淡和失望又不解的神情,会觉得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是无暇美玉的裂痕,还是青草绿木着火后的燃寂,带着不顾一切的孤勇和心比天高的不甘无声消逝。
普通人想要追求点儿什么东西太难了,姜醒不该这样,他只是倒霉,遇到了叶逸梁番们。
裴律绝不愿、也不可接受那样一颗发光星体的陨落,沉寂于强权只手遮天的黑暗。
姜醒身上那种单枪匹马的英勇与孤身奋战的悲壮曾深刻地撞击了裴律的灵魂,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人性执着、纯粹、不屈的美感,也是他离 “纯粹真理” 最近的时刻,如今却不想再看到这种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下挣扎出来的 “美” 和“坚韧”,那太无奈了。
姜醒身侧应该有一个裴律。
裴律要建造一道坚固的光轨,让这颗发亮的星球不受到任何物体和阻力的干扰,游畅于科学的深海与真理的宇宙。
他不知道这一个接一个的警告背后是裴义文还是梁家叶家,亦或是他们沆瀣一气合谋联手,他只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姜醒不能再受到更多的伤害。
裴律闭了闭眼,又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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