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落针可闻。
纪棠咽了咽,许久,才听见赵徵沙哑的声音的响起:“杜蔼。”
“好一个杜蔼。”
他声音暗哑又平,仿如暴风雨的前夕,蓦“锵”一声长剑骤出鞘的短促锐鸣,赵徵霍地站起,余光银芒骤闪,“咔嚓”一声利刃入木的重劈闷响!
“轰隆”一声巨响!
赵徵提剑将面前那方掌厚的的长条紫檀木案重重一劈为二!
两截断案直接被震飞一丈,“轰隆”一声落地,茶盏飞溅香炉满地,纸笺哗啦啦纷飞满屋。
赵徵额角青筋暴突,站在飞扬的纸笺中一动不动,雪白的宣纸,他双目泛着一种猩红的赤色。
……
营房里死寂一片,隐约听见远处校场传来的演练吆喝声,夕阳余晖残红,有军靴落地的沓沓声往这边行来,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沉而清晰。
是柴兴。
日间说过的,赵徵会与众将一起巡察夜演。这将是战前最后一次磨合Cao演,前方的营寨已经筑好了,明日一早中军将开赴前线。
另外,大战未正式开启,但哨报已白热化。哨马频繁进出上雒城和大营,诸将至少每两个时辰去议事大厅看一次。
时间也差不多了。
夕阳西下,整个上雒大营乃至苍穹原野都浸染在一片暗色的纁红之中,赵徵走得很快,军靴落地沓沓沉重而急促,一下下落在校场夯实的褐色土地上。
他身后簇拥着柴兴钟离颖侯忠嗣以及杜蔼薛志山等大小武将。
“磨合尚可,等上了前线打几场试探战就差不多了!” 杜蔼说。
赵徵站定,他站在高台上,看各营收拢兵士,正有序回营,篝火和残阳的红光映在他左半边侧脸上,宽额高鼻,眼窝下一小片昏色暗影,一动不动。
赵徵转身,视线掠过柴兴身后的侯忠嗣,慢慢移到杜蔼脸上。
杜蔼身材魁伟,四旬出头的年纪,一身玄黑Jing铁铠甲,同色将氅迎风猎猎,浓眉大眼,宽额阔口,国字脸型,征战沙场多年练就铮铮铁骨之色,说话如自胸腔而出,人如其声,似其顾盼,极威猛极具威势。
赵徵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杜蔼。
那时候,对方是父亲麾下一员小将,极勇猛善战,父亲极之赏识,屡屡提拔,最后杜蔼以不足三旬之龄,跻身齐州军中的第一阶高阶将领,和钟离孤柴武毅吕衍一样,成为父亲的心腹级别大将。
这么些年,赵徵见过无数次父亲与杜蔼君臣相得,甚至杜蔼继妻还是父皇给保的媒。
杜蔼无数次跪在父皇面前听令,父皇垂死前,他曾立誓辅助皇太子,在皇太子驾前效死!
其声铮铮,那如洪钟般的浑厚男声一如今日,恍惚犹在耳边,然而,他却早已背叛他的誓言!
赵徵手动了动,抚上腕上那串染血的沉香木念珠,他说:“杜将军所言极是。”
……
纪棠站在寨墙下的背光处望点将台。
赵徵已率先离去了,台下的将军们交谈几句,正四散而去。
此时夕阳落尽,暮色笼罩大地,红红的篝火燃烧起来,士兵回营的脚步声,校尉的隐约吆喝声,篝火闪烁,红红黑黑,光影明灭,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
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众人散尽,点将台下沉寂下来,她才回神,转身离去。
回到营房,刚转过赵徵的书房房门,就见他背对门口坐在窗畔矮榻的炕几一侧,正低头看着手里一串深褐色的沉香木手串。
难为他了,反才和杜蔼面对面,两人相距不过两尺,赵徵甚至能清晰看见对方眉眼每一寸吧?
之前由于不方便,和对皇兄遗物珍而重之的缘故,赵徵把那挂沉香木念珠小心地收起来了。
亲自选了个小紫檀木匣,小心翼翼收在里面,然后密密收进他的行囊最底部。
可今天他又把它拿出来了。
“阿徵?”
纪棠轻吁一口气,调整一下表情,露出一个很轻松的微笑,抬脚进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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