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树安静地立在风雨之中,不弯不折。
沈岱清安静地站在许清徽面前,许清徽坐着看不大清楚他面上的表情,只看到他自然下垂的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在那棵高高的树上,看到了悠远的过去。
沈岱清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拂袖坐下,目光柔和说:“清徽,我并没有那么不喜欢北疆。”
“即使那里寒冷,寸草不生,也依旧养成了我沈家三代的人”
沈岱清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苦的茶到茶盏里,茶水声混着外头沥沥的雨声,一道把这变化无常的春日,纳入一方杯盏之中。
“那棵树是家父从北疆带回来的,刚到这沈府之时,还是个小树苗。”沈岱清顿了顿,接着说,“北疆虽然寒冷,但是这冷杉也呆着惯了,所以刚到这上京来时,并不大好养活。”
“它现在长得很好。”许清徽有些入迷地看着那棵不同寻常的树,“你应当废了不少心思。”
沈岱清闻言轻笑了一声:“我确实花了许多时间去照料它,不过,它长得如此却不是我的功劳。”
“这冷杉好不容易抽出了些绿芽,我便离开北上了,本以为它会就此枯黄,没想到一晃三年后,竟已成如此参天大树。”
“岱清很喜欢这棵树。”许清徽语气笃定,眼睛直直地看向桌子对面坐着的沈岱清。
沈岱清微微一愣,然后轻佻眉角:“应当是吧……这冷杉于我,也是造化弄人。”
“是缘分。”
“恩?”沈岱清有些疑惑。
许清徽目光沉静地看向沈岱清,轻启朱唇:“不是造化弄人,是缘分,是岱清与北疆的缘分。”
沈岱清端起茶盏放在唇边,听到许清徽的话后,淡淡地笑了起来。
“应当如此……”
话里似乎带着些释然。
年少时他费尽心思栽种冷杉,猜想这树当真是种不活了,没想到这棵树竟然长大了,还挺立直插云间。他本以为父亲死后,这世间再遍寻不到他的痕迹,没想到这棵父亲随手栽下的树,成了父母走后,沈府里唯一留给自己的念想。
……
桌上的菜样式虽然多,但是分量并不多,沈岱清给许清徽的碗里添了几回,她还没回过神来,就将面前的碟子吃得差不离了。
许清徽结果沈岱清倒好的清茶,润了润喉。
“北疆的马儿都同那日的马一样高吗?”
“北军营的马是从北疆回来的。”沈岱清说,“清徽的脚伤好了,我们便去骑马吧。”
那冷玉似的姑娘眼睛发亮,唇角上扬,偏着脑袋笑了起来。
“好啊。”
*
春日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晚饭过了,浓黑的夜降临之时,那雨也随着黄昏的余晖一起没了,只剩下鼻尖泥土的味儿。
许清徽站在檐下,看着那翘起的檐角坠满了雨水,凝成一串玉珠,落在石阶上。
许清徽伸手出去探了探,发现已无雨,转过身去和同在檐下站着的沈岱清说:“雨停了,我回去吧。”
夏月估摸着以为自己要在沈岱清这儿歇下,收了菜碟就同银杏先走了。如今天色已晚了,她也不想再多等,于是便打算拿起靠在柱子旁的油纸伞自个走回去,反正横竖也走不出这个府邸。
“清徽,稍等。”沈岱清唤了她一声,应当是有什么东西要给自己。
许清徽站在原处等了一会,就看到沈岱清披上了狐裘,提了两盏灯笼出来。
“我送清徽回去吧。”沈岱清走上前来,把灯笼递给了许清徽,随后空出了手,再次将她的脖子结结实实地掩在毛领下边,还将兜帽盖在她头上,拉至眼前,恨不得将她裹得只剩个出气的口。
许清徽就是在深冬都不曾包得这般严实,如今不过走几步路的功夫,沈岱清也不放过。
沈岱清低垂着眼眸,小心谨慎地整着许清徽的衣领,浅色的眸子如玛瑙一般,在月光下边越发浅了,一样变浅的,还有他的薄唇。
沈岱清的唇色本就不深,如今出了屋子,离了生的火,那本就不深的嘴唇竟然连血色都抹了,只剩下苍白。
沈岱清左看右看,等终于看着满意了才站起身来,说:“我们走吧。”
于是乎,许清徽裹着毛茸茸的袍子走在前边,沈岱清就提着灯笼跟在后边。
雨后的地shi滑,再加上她身上裹得严实,走起来不快,不过沈岱清也不着急,压着步子,始终落她一步,拉长的影子默默地跟在她的身边。
她走一步,沈岱清就在后边送一步,月亮好像把这条路都拉长了,短短的一程路,好似走了一整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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