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姿色

    就知要糟！

    一刹那间，方云珠面色数变，心跳倏地乱成一团...她下意识地就要转身落荒而逃...

    但视线相错，四目交汇，李长凌嘴角轻牵，含笑望着她，如深海般沉静的眸中乌光粼粼，似若有所思，又似蕴着千言万语。

    这一眼真的不望也罢，一望之下...她鼻腔骤然一酸，一颗心竟似一下子就停止了跳动...

    这一双曾属于她的眼睛...潋滟多情、像含着一剪微风，带着丝丝热意的眼睛，有着解不开的闲愁轻绪，道不尽的缱绻温柔。

    但打从月前趁他前往五台山祭灵，她与燕王匆匆成婚...她便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这一双黑魆魆的眼睛...

    犹记那日，飞雪连天中，他得知消息回赶，一骑骏马遥遥地踏雪而来，铁蹄疾驰如风，长鬃逆风而扬，溅起雪花无数。

    他揽辔收缰，于天街的尽头临风而立，鹤羽大氅当风翻飞，与背后风雪化成一片。

    也是那日，他不顾皇城内外流言蜚语将她强扣在禁宫之中，Yin恻恻地看着通体僵硬的自己，恍如此刻咫尺之间，怔然相对。

    方云珠一时间不免有些恍惚，只觉得这月余的无常炼狱、万般苦涩仿佛都已在这一瞬之间悉数瓦解...

    她目不转睛地直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放任自己在他那一双眼中逐渐沉沦，不但呼吸忘了，连时间都好像已尽数遗忘。

    李长凌探究的目光自她面上轻轻掠过，暗夜中他沙哑的声音语调微微一挑，似调侃似正经，熟悉到令人心醉。

    瞧得这样入神，看来在小九的眼中寡人尚有几分姿色...我站起来给你仔细看一看好不好？

    ...他说得煞有介事，方云珠没忍住也微微翘起嘴角笑了，笑完又觉不对，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应声，便微微垂下了头。

    他生就了这么一副世间独一无二的天地姿仪、万里挑一无可挑剔的好皮囊，又岂止只是几分姿色。

    回想那年初见，他也不过只是十几岁的年纪，未长开时便已是生得极漂亮霸道。

    经过这七年战火的洗礼，这张俊美卓绝的脸比起从前更是多了几分锋锐凛毅，试问天地之间，又还能有谁比得了他一分一毫。

    灯影轻摇，殿角兽炉中燃着不知名的香，烟雾袅袅娜娜地溢出，周遭轻烟薄雾，氤氲飘缈。

    方云珠有心冷言冷语几句，但立在李长凌身侧，闻得他身上散发的淡淡酒味，熏得她的心也跟着莫名变得柔软。

    心底暗恼自己的不争气，她鼓了鼓脸颊，瞥他一眼，陛下可是喝多了？

    李长凌喃喃一声轻叹，似自言自语道，我？喝多了？不，我只是怕自作多情，又错会了小九的意。

    方云珠脑中猛地一空，心头大恸！

    她飞快地咬住了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自若，陛下纵横捭阖，骁勇盖世，岂会有害怕的事。

    我自然也盼望没有。李长凌眉头一皱，忽地脸色微变，低声问，可是你在哭什么？

    ...什么！她哭了吗...方云珠有些惊讶地抬手一抹脸，竟真的摸了一手泪珠儿...

    她望着濡shi的掌心呆了呆，她怎么能哭...她怎么会哭！她绝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了，她绝不能承认自己早已后悔！

    是他，是他要立后纳妃！是他从未打算给她一个位置！是他直言不配！

    这是又打算来骗我了？小九就这样喜欢玩弄我的心啊？李长凌低低地吐了一口气，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

    他撑座站起来迈了两步，倚着九龙金漆的御座扶手端起御案上的茶盏，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杯盖，神色似有些疲态，声音渐低。

    心都要被你玩碎了，寡人再不会上当。

    ...方云珠心尖一痛，泪意汹涌而出，可也未等她出声争辩，李长凌已一笑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凉茶一饮而尽。

    天寒矣，回去罢。我走以后，会留下一队亲兵禁卫任你驱策，但往后我已是鞭长莫及，你...就别太任性再让我牵挂你了。

    他所有的愤懑痛苦与刻骨煎熬，仿佛俱已在这一笑之中，那面上心灰意懒的神情，比他暴怒至极的那日来得更让人心惊。

    方云珠心中一跳，一时不敢相信他竟要赶了自己出去，她呆呆望着李长凌许久，见他既不催促自己，却也再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