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在移门外跪坐下,向着门扇后归来的一家之主行礼。正在由仆从服侍着卸下盔甲与刀剑的继国岩胜侧过了身,说:“我还没把自己收拾干净,你就过来了。”
出落为青年的继国岩胜,与他父亲一样,都是形貌俊美的男子,五官邃远而颇为沉静;长发已蓄至近腰,便以绳丝在脑后扎起。无论是平日里穿着上衣下袴的贵族之姿,亦或是披上铠甲、在腰间携配两把刀的出阵之姿,都叫人惊叹万分。
只不过,再形貌出众的人从战场上回来,也都是脏兮兮的。眼前的继国严胜正是如此,长发不驯又凌乱,脸上还沾着点尘泥。
岩胜将打刀与短刀相继从袴上抽出,交给侍从,对优道:“我不在的时候,家里一切都好吗?”
“一切安好。”
岩胜注视着妻子温柔的眼睛,心底慢慢平静下来。马蹄鸣响、刀剑厮杀的战场,终于从眼前离去了。一旦回到了充满蝉鸣、雨水与茶香的若州,他就会感到平静的满足。
他更换了一身衣裳,这才来到了优所居住的北之殿。佛龛前的香烧到了底,灰烬落满了香盘;而优正坐在庭院边的走廊处,等着他的到来。
“还在每日念佛吗?”岩胜盘腿坐下,问优。
“是的。”优说,“我的母亲也…过世了。所以,想更虔诚一些。”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月前。”她说,“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个时候,岩胜殿正在将军大人的身前,不便去信打搅,便没有告知于您了。”
这么一来,没有得到返回家乡的许可,那她恐怕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岩胜望着她款款笑着的面容,心底有些复杂。
她总是如此,将他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尽职尽责地承担着继国家女主人的职责,甚至不惜于放弃一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为了不打搅处于战争中的自己,她甚至没有多提起一句母亲病重的事情。
自从她嫁给自己后,便一直都是如此。
优是每个男人都会赞许的妻子,周到、温柔、无微不至;除却两人一直没能拥有子嗣这个遗憾之外,一切都是如此完美。
可正是因为这种完美,才让继国岩胜有一种不真实感。
优真的喜欢他吗?
她
的温柔与周全,是出于对他的感情,还是出于她的身份?
她还会…想起那个人吗?
每每想到此处,继国岩胜就不会继续往下想了。童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不想再和妻子提起。比起从前的事,他有更多其他的事情值得去烦恼,比如优的美貌名声过甚,家臣里竟然出现了想要冒犯她的无礼之徒。
虽然已勒令对方裁腹自尽了,可他始终觉得不够解气。
这样的事情,可比那个人的存在更值得他去烦恼。
“啊……对了,岩胜殿。”优想起了什么,神色柔和地说,“先前您的伯父来信了,信中说,希望您能迎娶几位侧室。”
“……什么?”
“迎娶侧室。”她淡笑着陈述着足以令每个正室暗地垂泪的字眼,“我似乎是个没有子女缘分的人,长久以来,都未能给岩胜殿诞下子嗣,可继国家又必须需要一个继承人。所以,请殿下迎娶侧室。”
继国岩胜的表情有一瞬的黑沉。
“什么无稽之谈。”他有些不悦地说,“我没有兴趣。”
“可是……您总需要一个继承人。”
“优,我们还很年轻。”岩胜说,“好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她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的样子,这叫岩胜觉得心烦。优丝毫不因为“迎娶侧室”的事情而感到烦闷,她是真诚地希望自己能迎娶侧室,诞下子嗣的,这未免也太过大度宽宏了。
岩胜从袖中抽出一卷薄薄的地图,在优的面前摊开了。
“这是?”她有些不解。
“这次出阵,将军大人对我赞许不止,也向朝廷为我请了新的官职。”岩胜低头,长发落在藤叶纹的羽织上,带着厚茧的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山川,“我打算用这次的赏赐,在若州与京畿之间建一座城郭送给你。”
“送给…我?”优有些惊奇。
“是。若州南方有一片地方,和你故乡的水土相似,且是交通要地,往来水系交汇之处,我就打算在这个地方兴建城郭。以后,冬天的时候就有更好的赏雪去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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