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净不学好!
“走吧。”她把灯笼往他手上一塞,开门当先走了出去。她今日穿著反而素淡,白禙青裙,乌亮的长发盘起来打了个堕马髻,只点一支半抱明珠的鸢尾发饰。淡紫色的花瓣是玛瑙雕就,堆簇如云,又Jing细得纹理都可以看见,衬着柔和的珠光,矜贵却不冷淡。
见燕三郎目光在自己头面上逡巡,千岁下意识抚了抚发髻:
“好看么?”
燕三郎正色答道:“好看。”
她漂亮的凤眼顿时眯如月牙,却不知道这小子心里想的是:
这发饰比前几日龙游拍卖会上的羊脂白玉腰坠都好看,估计能卖个更高价。
出了门,提着灯笼的男孩就混入了灯光的长河,跟着人群往湖边移动。
秋夜祭,家家户户都会提着灯笼行至水边,名曰给游魂引路。到了湖畔溪边,又会发现水里也漂着一盏又一盏莲灯。
这一晚,豪门巨贾都会开放自家园林供平民游玩,但聚集了最多人的地方,永远都是城南的坠月湖。湖上有桥三十七座,串联各沙洲与大小岛屿。平日多数岛屿关闭,只供权贵赏玩,但在秋夜祭这一晚,平民畅行自如,无人前去阻拦。
当然,重头戏是月神庙前的庙会,以及庙后水上的秋祭大戏。
那戏台子孤立于水上,原是依附于湖礁所建,离岸不过两丈,却无桥可以通行,往来都靠划船。台上的伶角可以专心演戏,不受台前台下干扰。
富贵之家看戏就不必到岸边受挤,只须将画舫划近就好,安全又私密。自然,地位越尊崇,离戏台子也就越近。
燕三郎当然是立在岸上受挤的那一伙儿。庙会热闹,街道两侧都是各式摊贩,从花生糕、糖人儿、剪花馒头到四果汤、松子rou,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两人边走边吃,只恨少生了一张嘴。
千岁刚刚吃完一小块贡糖夹饼,赞叹道:“人类可真是会吃。”
燕三郎咬着一块麦芽糖,根本没空说话。
所谓贡糖就是四四方方的硬皮花生糖,干吃太甜,可是夹进刚刚出炉的热烧饼里,那味道立刻就来了个华丽转身。
饼子很小,只比铜钱大上一圈,横着挨上一刀,里面塞进酸甜口味的腌萝卜丝,再补上rou松、芫荽和土芥辣,最后以贡糖封入。这么小小一块,吃的时候就要张大嘴。嚼上一嚼,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虽是怪味,却让人一口上瘾。
不便宜,三个就要两文钱。
千岁满足地叹了口气,伸舌将指头上的芝麻舔掉。樱唇饱满,香舌柔润,指尖白嫩,那么孩子气的动作在她做出来,竟然靡魂得紧,惹得周围的男子暗咽口水。
也亏得她暗暗运起了护身罡气,否则这么摩肩接踵的地方,不知道要被人占去多少次便宜。
这时前方有人欢呼一句:“开戏了,开戏了!”
秋夜祭的重头戏开始了。
人群顿时向着湖畔疯狂涌动,甚至不须燕三郎他们往前推搡。
前方,锣鼓声起。
等到燕三郎千辛万苦挤到湖畔,开场戏已经演完了。他运气极佳,正好接上了正戏。
戏台灯火通明,立在湖畔好似遗世独立。有一人慢慢走出,青衣乌发,令台下的灯光都黯淡下去。
他的扮相俊美无俦。
他的身段柔韧优雅,云手盘腕,都是灵动。
他的嗓音圆润婉转,初似百灵天真,中间几度起落,最后又化作了荆棘鸟的哀殇。
他的眼神多情又似无情,让拂过身边的风,都变得缱绻温柔起来。
湖畔的喧哗早就消失,人人仰着头,看琼楼上那个身影青衫鼓荡、水袖飘舞,演绎一个浓烈又破碎的梦境。
他们只是隔岸观戏,看一场别人的悲欢离合,又记得那梦明明荒唐,最后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直到歌声止歇、人影悄去,湖畔寂然无声,只余湖水拍岸,汩汩不绝于耳。
良久,掌声轰起,欢呼如雷。无数人尖声呐喊如排山倒海:
“苏大家!”
“苏玉言!”
燕三郎一直屏息看着,直到胸腔憋得狠了,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边上的千岁也赞了一句:“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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