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峰一并清算,陈中和罪加一等。
他本人下狱,家中男丁流放五百里,终身不得返回云城。
拢沙界虽然由玄门掌管,但上位者对于jian细的态度从来是出奇地一致。
燕三郎从翟大夫家走出来,竹篓里多了一副银针、几卷医书。
他本想给老头子磨完最后半天药就留信告辞,哪知翟大夫把这两样当面塞进他的竹篓,只说了一句:“好好琢磨,这都是老夫心血。”
燕三郎默然,冲他行了一礼,背起竹篓走了。
租住了四个月的李家院子已经退掉,他还去石宅给青儿留下几个玩具。
现在,他排队买了千岁最喜欢的酱牛rou和盐酒鸡,又顺便到城南的小走马路看了一出戏。
戏迷们都会翻牌子,所以玉桂堂今日上演的,就是在春宁大典上夺冠的《红颜碎》,戏台边上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
台上的主角不是苏玉言,燕三郎也还是看得很认真。
身边的妇人一直举着丝巾擦泪,男人们则是连声叫好。那些家国大义、雄浑悲歌,燕三郎看不懂,但他依稀明白了石星兰为什么选取这一段故事写新戏。
她和靖国女皇一样,都是芳华早逝。
她和靖国女皇一样,都是矢志难酬。
可是她比靖国女皇幸福。后者带着满腔郁愤离世,石星兰早就预料到自己最后的结局,却希望活在爱人的戏里,陪他一世。
曲终,人散。
燕三郎也站了起来,去茅房解了个手。
千岁嫌脏,又说自己怕长针眼,这种时候断不会跟在他身边。燕三郎不知道她溜去哪里玩耍,正要开声呼唤,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三郎。”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苏玉言。
这位名伶面色憔悴、眼眶深陷,人也瘦了很多,显得身上那件白袍有点宽绰,好似风再大些就能吹跑。
苏玉言向他微微一笑:“兰儿留了一张字条给你。她说,如果陈中和伏法,我一定要向你说声多谢。”
燕三郎接了过来。
“你做了什么,我不会多问。”苏玉言轻声道,“只需告诉我,大恩如何报答?”他不知就里,但隐隐明白,眼前这男孩不简单。
“不必。”燕三郎直视他的眼睛,“女先生已经支付了所有报酬。”
石星兰已经倾其所有。
苏玉言一怔,也不强求,直起身子:“好,但凡今后有用得上的地方,你只管来找我。”伸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转身走了。
燕三郎就立在原地,等他走远才展开字条。
上面是石星兰清秀的字体:
“阿修罗,非神非人、非妖非鬼,傲慢善战,天生无情。其积福报而不修德行,所过处常见修罗场。千岁非善类,三郎千万小心。”
这条子被捏得皱巴巴地,笔划无力,字迹也远不如平时工整,显是石星兰从前醒来时信手写就,一直藏到弥留之际才交给苏玉言。
她到临死前,还记得这件事。
燕三郎仔细看了两遍,才把字条撕碎了吃掉。
刚刚咀嚼完毕,他就看见白色的身影就顺着墙头一溜儿小跑过来。熟悉的抱怨声随风而至:“怎会这么慢?我还以为你掉进去了!”
“来了。”他看着自己的白猫,杏眼儿是水波一样的温柔,也是水波一样的无情。
阿修罗原来是那样的吗?
千岁还在打量他:“洗手了没?”
“洗了。”他打开背篓。
猫儿这才抖了抖白毛,Jing准地跳进篓里。“这回坐大车走吧,骑马太遭罪了。”
对她来说,骑马和乘车有区别吗?都是窝在篓里让人背着。
“当然有!”千岁看懂了他的眼神,“马车多宽敞啊,篓里太小了,还不够我伸个懒腰。”她挠了挠篓子,“这里面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多了!”这次上路还多装进好几本书,把她的活动空间都缩小了。
燕三郎很干脆:“那就雇辆马车。”
“不跟人拼。”
“好,不跟人拼。”
千岁反而奇怪了:“你今儿怎么这样大方?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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