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和渊低下眸,看着那枚平安扣。
仍在江州地界,他原该抽闲去祭拜亡母的,可给他这玉的妇人,他唤了几年阿娘的妇人,却原来,也不是他亲生母亲么?
那这玉,他还能留么?
闭上眼,在软枕上半支着脑袋,裴和渊沉入这几日怎么也理不清的思绪。
说是小憩,可他却显见地发了梦。
破碎且不连贯的梦,错综复杂,皆是过往。
最后的梦,是在一条喧攘的大街,一群人围作个圈,正在看路歧人表演。
那当中正在卖艺的,是条黑犬。
准确来说,应当是条像人的狗。
明明是犬身,却会说人话会唱小曲儿,瞧着很是新奇。
因着这新奇劲儿,不少人都欢呼着叫好,不时向那小犬儿身旁洒铜板。
“铛——”
一枚银绽子掷在小犬儿身边,是位富客瞧着兴起打赏的。
驯犬的人见了登时两眼发亮,咧着嘴上前,邀富客骑一下那犬儿。
恬着笑脸邀请的人,生着双猪鬃似的乱眉,黧黑的脸满是油光。赫然是那陈老太爷的外甥,陶顺。
而彼时的裴和渊,则坐在墙角的笼子里头看着那小犬儿,见他那肥如猪彘的人当马一样骑在背上。
因为身子骨承受不住,小犬儿弯膝跪在地上。
花了钱的主顾受到惊吓险些摔了跟头,便抢了陶顺手里头的鞭子狠狠抽了小犬儿几下,抽到那小犬儿吐了血,趴在地上抱头哀哀求饶,方解了气。
便在那天夜里,小犬儿没能挨住,离世了。
裴和渊清楚记得,那小犬儿不停在吐血和咳嗽,泛着泪光的眼珠子里头流露着说不清的祈求。
那时他尚年少,不明其意,只能帮着擦血。
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那祈求何意。
是在求他下手,给个痛快了断。
二人关在一处,他看着那小犬儿的尸体渐渐冰冷。
而同时清晰的意识到,下一条人犬,便是他。
……
“夫君?”
耳旁传来一声声轻轻的唤,裴和渊醒来,撞入满含担忧的一双眼。
“夫君没事吧?”
裴和渊这才发现自己一侧手被关瑶握在颊边,是个分外着紧的姿势。
且她靠得很近,近到他能数清镶在她眼眶周边的,那蛾翅般的长睫。
“怎么了?”裴和渊看着关瑶,轻声问。
关瑶蹙着眉道:“夫君方才一直在梦呓……”
“我唤了什么?”
关瑶嗫嚅道:“夫君……在唤阿娘。”
且那几声低低的唤语中,还透着隐隐的绝望,让人听了心头一抽一抽的。
静滞良久,裴和渊才喃声问:“是么?”
关瑶软了眼神:“夫君是想阿娘了么?”
裴和渊没说话,指尖动了动,似是想抚摸那芙蓉般的香腮,最终却还是松开了手。
“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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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亭阳的前一晚,几人住到了驿馆内。
裴和渊给席羽去了信,让他查查孟澈升的异常。
关瑶说是打扮成了丫鬟,实则谁也不敢拿她当丫鬟看。只裴和渊到底是出公差的,不好给二人安排同间房,是以夫妇还是分了不同院落住着。
虽一路已经讨论过几回这趟公差的相关事项,可亭阳近在眼前,梁成潜与裴和渊自然更要再把当中事项过一遍。
楼屋之中,议完事的二人正欲离开,便听得嬉闹声自窗外传来。
放眼望去,不远处的庭院中,关瑶正带着湘眉拿了风筝准备去放。
想来是行了这么久的路在马车上憋坏了,这才趁着今日休整,天儿也不差,所幸出来松展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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