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将苏迨的心攥成一团。
“苏公,晚辈现下,该怎么做?”
苏颂盯着他:“今日请你来,老夫就是告诉你,你什么都不要做。从明日起,不论老夫在文德殿、垂拱殿、乃至进到紫宸殿,去向官家,为你父亲和叔父以怎样的方式求情,你都莫要被别有用心之人使了激将法。你不要追随老夫,你闭门谢客,权当外头风波与你无关。老夫也是做了几十年父亲的人,明白子瞻的心思。他为你们安排好或归田、或教书的出路,就是想你们,安然无恙。”
似乎怕苏家觉得欠了自己人情,苏颂又补充道:“二郎,当年诗案,你父亲被关入乌台不久,我也因陈士儒一案下狱,就被关在你父亲隔壁。我听到查案的御史对你父亲昼夜逼供,通宵诟辱不忍闻,最后甚至从开封府调来老吏,动用了刑具。但你父亲坚决不认受诬之罪。二郎,不瞒你说,彼时若无你父亲在隔壁,我亦不知,自己能否坚持下来。我与你父亲,在治国之策上,有诸多见解相左之处,彼此却仍能成为至交。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如今你父亲身在贬所,仍未沉沦为明哲保身之辈,我这老朽之人,仗着官家善待几分,去为子瞻与子由奔走,也绝非施与你家情面,而是发自肺腑、心甘情愿。”
苏颂一番话,说得真挚热切,又风骨浩荡。
苏迨一时百感交集,正要起身叩拜,只听姚欢恭敬中又透着坚决的嗓音响起:“苏公,直接扳倒蔡京,或许更能救下两位苏学士。”
第289章 谋议
听完贺咏的案子,苏颂的面上,方才透着无奈与苍凉的平静之态如被风拂去,眼中透出望见转机的兴奋。
他当然晓得,利用好环庆军旧案,比自己大过年的跑去赵煦跟前痛哭流涕,重要得多。
“老夫已致仕,此事须找曾布。”
苏颂果然和姚欢说出了同一个能合作的大人物。
“还要找章楶。”
他看了一眼苏迨,又补充道。
章楶?
邵清和姚欢都略带诧异。
邵清这大半年来,的确亲见章楶整肃环庆的情形。姚欢不久前,也的确刚从姨父口中知晓,章捷因为朝廷是否要斩折可适而与蔡卞翻脸。
但章楶,毕竟是章惇的堂兄。
苏颂解惑道:“那位贺咏郎君,既是随章楶来到京城,元日献俘仪式后,章楶出面,以归义遗民、通晓夏语的缘由留下他,给枢密院当差,表面上的破绽,少些。至于章惇那边,老夫觉着,章楶至多因为这位堂弟、与曾枢相不睦过,却不会出卖二苏。毕竟,章楶与苏学士颇有交游,这两个词家高手呐,从前常有唱和。”
邵清脱口而出:“《水龙yin·杨花》”
他所说的这首词,乃章楶用水龙yin的词牌、以杨花为题写就后,教苏轼看到,苏轼十分欣赏,回应了一首。
章楶词中“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苏轼词中“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皆为士林喜爱、传唱,成为yin诵至今的名作。
姚欢瞄了一眼邵清,觉得他俨然就是一本行走的宋词三百首。
而且看起来是纯爱,哪像姨父,不过是为了追回爱妻才四处摘录好词好句。
苏颂冲邵清点点头:“他们都是嘉佑二年的同榜进士。杨花词作于元祐初年,其实据老夫所知,更早的时候,章楶在武昌为官,子瞻就去拜访过。章楶在华亭(今上海松江)时自建一座‘思堂’,子瞻还依他所求,寄了一篇《思堂记》到了元祐年间,章楶往西北赈灾,多有艰辛,子瞻性子素来疏朗有谐趣,寄与章质夫的诗句,亦是将抚慰寓于戏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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