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欢无论在前世的现代社会,还是今世的大宋王朝,都自知是个乙方。身为乙方,到了哪朝哪代,“不好意思、预算不够”这样的谦辞,都是最敏感的。
但其实,起码在姚欢看来,定帖上所载的聘礼和嫁妆,不算少。
赵煦君无戏言,还真的赏了邵清五百贯。邵清不是个迂腐的,赵煦此前对姚欢的冒犯之举,已由许婚修正了,他对这份奖励自己撰写医案的赏赐,也欣然受之。
邵清这个耶律氏的世子、萧氏的养子,十年前来到开封城,又怎会没几分身家带来。他心甘情愿地再把五百贯翻个十倍,悉数做了聘礼送到沈家,只因苏颂劝阻他莫教旁人生疑,才连上官家的赏赐,写定八百贯。
而沈馥之这头,就这一个嫡亲的外甥女儿,蔡荧文做太学学正的官俸也不算太低,原想着,怎么着也得陪嫁个千贯出头。只是,对邵清身份蒙在鼓里的夫妇二人,又怕女方的嫁妆,若高过男方的聘礼,邵清会尴尬,遂陪嫁了五百贯。
如此酌定后,沈馥之终还是觉得,自己作为唯一的娘家人,太委屈了姚欢。
她遂与苏颂和邵清道:“听闻子由学士嫁女,卖了一块江南的产业,嫁妆五千贯。我们自比不得子由学士家,却也不好看着小夫妻两个过得紧巴巴的。故而,我与外子商量过了,邵姑爷的聘礼,也就是在纳币(三礼第二个环节)那日来青江坊走一走,莫教街坊四邻觉得古怪,但回头,这一千贯,我们还是交给欢儿。”
苏颂闻言,不免感慨:“城中坊间,有几位娘家长辈,能作你们的想法。司马文正公(指司马光)那古板的牛脾气,老夫素来吃不消,但他生前,痛斥国朝以财论亲的那些话,倒还不错。有女之家,先问聘财多少,将亲闺女视同待价而沽的物件,这与前朝庸侩贩售奴婢,有何区别,岂是体面作派!”
邵清忙接过话茬道:“姨父姨母这般体恤我俩,自是我俩的福气。但那市井或田舍之间,有些父母,体弱力衰,拿了聘礼是作养老之资。有些父母,非官非商,岁入贫瘠,拿了给长女的聘礼,是用作幼子娶妇时的聘礼。世态万象,各家有各家的不易。”
他顿了顿,看姚欢一眼,继续道:“将来汝舟娶妇的聘礼,自也应由我二人来办。”
姚欢委实一愣。
这人心真细,连这都想到了。自己最多,也就是每年去付个弟弟的学费……
苏颂转了笑颜,对沈馥之和蔡荧文道:“你们听听,这甥女婿的性子多厚道。”
几位长辈,都是过来人,明白接下来到了“相看”的环节,皆知趣地站起来。
“吾等先走咯,你们插簪吧。”
雅间的门掩上,邵清刚掏出簪子,姚欢就“扑哧“一声笑了。
她心里忍不住开一句弹幕:都那么熟了,再来补一轮北宋版的相亲,有点多余啊。
邵清却仍轻柔地扶着她的肩头,细看了好几个位置,才将那支莲瓣錾凿金簪,插在姚欢的发髻边上。
他去拿来樊楼掌柜事先备好的铜镜,摆在姚欢面前。
“可喜欢这个花式?”
“喜欢啊。不明觉厉。”
姚欢伸出食指,拨弄着簪头金莲道。
“什么?什么叫不明觉厉?”
“就是,不晓得这些花瓣怎么做的,竟能像蝴蝶翅膀一样动起来,只觉得技法超群,不明觉厉,献上膝盖。”
“你这些词真好,像六朝骈文。”
“我也这般觉得,还是贩夫走卒都能听懂的骈文。不像方才苏公和我姨父念的那些,除了钱的数目,我真是听得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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