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落入宁王眼中的是他眸子中的笑意,而后才是浅浅上翘的唇角。
“殿下。”
李安然把捏着拜帖的手藏在身后,挑眉:“打扰法师冥想了?”
荣枯摇头:“小僧只是在等薜荔籽晒干的时候,顺便默念一下经文罢了。”
李安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他在廊子边上铺了一床旧苇席,上头一边放着的是从墙上摘下来的薜荔,已经剖开,挖出里面的籽来,就等着晒干。
另外一边则铺着一些刚摘下来的茉莉花。
他边上还放着一盘子凉糕,上头点着一模嫣红,乍一看和观音眉心吉祥痣一般。
再看荣枯客房墙上那些藤萝上结着的薜荔果,矮的已经基本给摘没了。
李安然:……
“法师……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她摇着手里的拜帖向荣枯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了,“有东西要给法师。”
荣枯的目光从李安然垂在身前的鬓发一路滑落到她捏着拜帖的手上,过了一会才伸手接过:“殿下为何不梳发髻?”
李安然道:“大夏天的又不外出,梳髻烦死了,专就好披头散发做野人状。”
“自然是随主人便。”荣枯一手捏着拜帖,另一只手单掌行礼。
而后,便打开拜帖看了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这便是小僧客居宁王府的不便之处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还是摇了摇头道:“但是小僧也不便往顺义公府去。”
李安然听他这么说,反而来了Jing神:“为什么?”
荣枯噎了一下,皱着眉头道:“我于哲努施主的姐姐有些龃龉,最是不好见她的。”
李安然垂眸,思考了好久才从记忆的深处挖出了那么一个袅娜窈窕,明目皓齿的身影来——当年她匆匆一瞥,对西凉王室那些男女没有太深的印象。
“既然法师不好去,那也可以让李惠来。”就是见面尴尬了点,别的没啥。
只不过……
一听到荣枯说“自己同顺义公的女儿有不便相见”之处,就让李安然非常好奇了,她知道出于礼貌自己不该问,但是偏偏荣枯开了口,她心里就跟小猫挠似的一阵阵发痒,就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有个颇为孩子气的小动作,一旦有什么事抓心挠肺得想知道,这手指就闲不住地一圈一圈卷自己没有梳起来的发梢。
荣枯原本都合上拜帖了,转头却看见李安然的纤纤玉指不停搅弄着自己的鬓发,那鬓发微卷,和蛇一样妖娆的缠着她的食指,一片丝润柔滑的模样。
荣枯:……
他道:“殿下若是想问什么,便问吧。”
李安然:“你让我问的哦。”
荣枯:“……自然。”
李安然瞥了他一眼:“那你不许反悔。”
荣枯:……
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李安然很孩子气,他以前曾听过一句汉人说的话,形容一个人最为惬意的状态,便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李安然符合了这前半句,至于后半句,荣枯觉得她不必醉,也能做得出来。
“你和顺义公的那个女儿……”李安然咬住下嘴唇,两个手握拳碰在一起,拿大拇指勾了勾,“这个?”
荣枯木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便如实回答道:“师父曾经在西凉做过几年国师,除了讲经说法,还不得不替西凉王每一次出征占卜吉凶。”
李安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便歪了一下脑袋,眨了眨眼。
“那一年,师父替西凉王长子占卜他随回鹘军队出征,是吉是凶,师父占卜出来是大吉,然而出征之后没有多久,西凉王子的脑袋便被挂在了大周军营之中示众。”
李安然:……
她这么觉得这个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尴尬。
荣枯继续道:“西凉王不敢进一步激怒大周Jing锐,便把火气撒在了僧团之上,我时常跟在师父身边,引来阿苏摩耶的觊觎,她将我关在她的寝宫里,想要逼迫我破戒娶她,我绝食五日,几乎死过去,最后是哲努支开了侍卫,爬窗来把我放了出去。”
李安然:……
哦、哦——
荣枯看着她夹着膝盖,翘着脚不停地晃,又别开眼抹着鼻子不看他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想笑:“这是小僧的因果,也是西凉王子不结善缘,要同回鹘军队一起劫掠大周种下的恶因,收获的恶果,殿下无需这般。”
李安然扭过头,对着他眨了眨眼:“那你到底有没有……”
荣枯道:“虽然我被关在公主寝宫之中五日,但是并没有破色身戒。”只是绝食还是给他留下了一点病根,在汉地养了一段时间,还是偶尔会胃疼。
李安然点了点头:“哦,那就好。”
突然她眉头一皱,一双星眸又露出了那种调侃人、做坏事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来:“法师说色身戒……那就是还有心戒啰?我记得那阿苏摩耶似乎挺漂亮呀?色身戒不破,心戒破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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