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摇头:“他说他对得起国家,但对不起禹州人民。”
前半句誓言达成,后半句却落了空。
然后有点惊奇地道:“如磐,你知道吗,我爸是个严厉得近乎于无情的人,认为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但他回答我的时候,居然哭了——”
姓苏的那人说他当时才十五岁,听了这个话很生气,已经是父子最后一次见面,得到的不是父亲的拥抱,而是对禹州的眼泪和忏悔。
他恼怒地冲出门,怀着怨恨进了隔离安置中心。
可在安置中心的日子,虽然有吃有喝也不必太担心死亡,但一墙之隔的荒野外,每天都有无数惨事发生。
前一秒还在为安置中心的孩子们运送各种物资的工作人员,后一秒变为啃食人rou的怪物。
明明理智还在,只是发着高烧的人,却说已经难逃死亡,干脆地以身躯为武器抵抗感染者。
一个个熟人死去,一层层尸骸堆叠。
姓苏的那人说,隔离解除后第一次踏出安置中心,他数着路旁的颅骨,试图数清死去人的数量。
可数得糊涂也没数清楚,一转身,面对白骨的海洋,突然想起父亲的话。
数不清的,全都是人命。
他父亲在做出切断禹州和周边一切交通的决定时,就知道会背负这数不清的人命。
誓言说出来容易,但执行却是万万地难。
他对得起国家,却没有对得起禹州人民。
所以姓苏的那人说,他当时就在想,和父亲的最后一面并不愉快,十分遗憾,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死后去见见那个老家伙。
然后告诉他,你儿子比你强点,为你将后半句做成了。
这债,差不多就还了。
莫如磐很难描述那瞬间的滋味,原来他和他的那些人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偿还禹州的人命。
忍不住又问:“你把禹州送上这条路,有没有想过禹州以后会走什么方向?”
姓苏那人却毫不在意道:“我担下所有的罪,禹州就能有一身轻松地发展下去的资本。但未来该走什么方向,是你们禹州人的事,该由禹州人去选择。”
已死之人,是管不了活人的事。
但他送了他最后一条忠告:“如磐,你既然誓言过了,那面临选择的时候就要想想,到底是该对得起国家,还是对得起人民。”
唯独不能想的,是对得起自己。
因为走上这条路后,唯独没有的就是自己。
莫如磐看见烟花的第一反应,没有国家,而是人民和自己。
灾变三十年,幸福已经距离禹州很远,现在的禹州人好不容易过上了贫穷但是安稳的生活。
若选择通知乡公所,那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天平的两端,一端是禹州人的恨和不甘,另一端则是普通人的柴米油盐。
那时那刻,莫如磐才明白苏丹的父亲,曾经的一把手面临的艰难。
稍错一步,或许就是血流成河。
莫如磐即将出口的联系乡公所,变成了迎他们进禹州。
中州人会来得很快,莫如磐需要更快地抵达现场,掌握主动。
安排车船,上山下谷。
远远地,大片大片的金属遮盖水电站,仿佛钢铁的丛林。
车上水坝,她看见湖水的中央立着一个钢塔,姓苏的那个人和刀疤被穿透了锁骨,高高地挂起。
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襟,从脚尖上一滴滴落入湖中。
周围没有熟悉的磁场压迫感,也没有脑能Jing神波动的痕迹,只有一股磅礴而坚硬的陌生Jing神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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