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的大雪天里,她牵着马的身影孤零零的,以至于这半年张远岫每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后来在中州再见,便起了要给她一处安身之所的念头。
生了情根谈不上,对温小野,多少还是怜惜的。
不过眼下看来,原来是多此一举了。
一封信转眼已写到末句,张远岫提笔蘸墨,“昔先帝提出修筑洗襟祠,士人中异声扰攘,然兄长心志弥坚,力持先帝之见。兄长日夜期盼洗襟之台高筑,奈何天意弄人,柱台坍塌。而今故人已逝,前人之志今人承之。兄长曾曰‘白襟无垢,志亦弥坚’,忘尘亦然,或待来年春草青青,柏杨山间将有高台入云间。行笔至此,夜色已深,敬扣恩师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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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金安——”
“这是小儿尹弛,字月章,在家中行二。”
“小儿自幼是个杀才,脑子虽灵光,心思不在念书上,一心钻研字画,秀才早就考了,乡试一直不中。听闻小儿小女日前唐突了王爷,草民特地带他二人来跟王爷致歉。”
日前曲茂和章庭在归宁庄闹了一场,尹家老爷听说这事,没两日便带着尹二公子和尹四姑娘上门来了。
说致歉其实不必,当天尹婉撞见曲茂纯属倒霉,尹弛更是连面都没露过,尹家老爷大约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昭王殿下结个善缘罢了。
谢容与只能见,谁让归宁庄是尹家的产业呢。
一旁的宋长吏道:“殿下一到东安,尹老爷就想来拜访,无奈殿下公务繁忙,尹老爷唯恐打扰,今日才登门,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谢容与道:“尹老爷慷慨出借宅邸,本王尚未谢过,如何怪罪。再说日前庄外纷争乃政务所致,尹四姑娘是被无端卷入的,希望不要唐突了姑娘才好。”
尹老爷早就打听清楚了,小昭王是中州名门谢氏之后,先昭化帝亲自教养长大的,十六岁就考中进士,身份极尊极贵。尹老爷一向仰慕读书人,渴盼家中也能出一个这样的英才,当即就让尹弛将自己的文章念上一篇,盼着谢容与指点一二。尹弛念书不行,考中秀才全赖父亲的棍棒先生的戒尺,念起文章来磕磕巴巴,半晌道不出个意思,尹老爷在一旁看得着急,恨不能替他上阵,谢容与看着尹弛,带他不知所云地念完一段,问道,“尹二公子喜欢字画?”
尹弛一听字画二字,立刻来了Jing神,舌头也不打结了,“回殿下,草民自幼喜欢字画,陵川风光宜人,草民恨不能活上百年,将此间山水尽收于白宣之上。”他顿了顿,想到父亲就在一旁,又文绉绉地唱起大道理,“不过草民只是想想罢了,读书人当以匡扶天下救济苍生为己任,字画不过消遣尔。”
谢容与笑了笑,“醉心字画没什么错,本王也喜欢。”
“殿下也喜欢?”尹弛看着谢容与,这位传闻中的昭王殿下十分年轻,看上去甚至比自己还小几岁,不由生了同辈之间的亲近之意,“不知殿下喜欢哪位画师的画?”
“本王喜欢吕东斋。”谢容与道,“实不相瞒,今次到了陵川,本王托人寻过东斋先生的画作,奈何无果。”
尹弛道:“东斋先生传世的画作极少,最出名的‘四景图’上一回现世还是十余年前,眼下不知被哪户人家收了去。”他笑着道,“东斋先生这个人也传奇得很,他旷达不羁,乐于山水,一生没有成家,称是‘结交三两知己,此生足矣’,人生在世数十载,踏遍山河,最后回到陵川,背着墨宝消失于山水之间。草民每每读他的生平小传,只当他最后是在深山踩了一片云,归于九霄上,做他的画仙去了。”
尹弛爱画成痴,提起字画话匣子便关不住,说话间看了尹老爷一眼,见他并没有拦着自己的意思,与谢容与道:“昭王殿下喜欢东斋先生的画,不如今晚去顺安阁的诗画会看看。”
诗画会谢容与知道,日前顺安阁的郑掌柜给了他帖子。
他问:“怎么,诗画会上有东斋先生的画作?”
“那倒不至于。”尹弛道,“东斋先生是陵川人,陵川有不少他的仰慕者,多的是模仿他画风的。不过东斋先生的画风不好仿,大都是东施效颦,偶尔有那么一两副好的,殿下可以买来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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