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平兰。
有的城在战火里生生灭灭,城墙就遍布伤痕,木石新旧交错。现在时刻防备,未来多半也得时时担着拒敌的重任,便高大结实,一重重修筑成堡垒。
比如荼余。
荼余城楼上,隔着十几二十来步便立着一个站岗放哨的守城兵。再前头一点,城墙的上头坐着两个人。
都是少年。
一个生得Jing致秀气,一把柔软的头发高束起来,发尾在腰间扫过,曲成个柔婉的弧度。身材劲瘦。人却不像长相那么软和,脸上冷淡又散漫,压着股子锋利。
旁边的一个面容英挺,线条里有些刀削斧刻似的利落,自然而然就露出来桀骜和攻击性,很俊朗却又悍利的长相。身上还没脱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但已经有了不容忽视的力量感,整个人像是随时能拉紧的长弓,或是等待出鞘的长刀。
漆黑的一双眼,像一片深渊,深渊里却又含着奇异的光——如果世上有一种见不到底却又净透的渊潭,那一定像他的眼睛。
顾玖之屈着条腿,蹬在筑墙的石块上,另一边来回晃荡着,脚下是几丈的虚空。嘴上叼着根草。
他望着远处的关隘和界碑外广阔的土地,语气不太客气:“我还真没想到,哪里都能碰着你。”
卫同光出乎意料地是个不差的脾气,听了他的话扬了扬眉:“看刚才你那表情就知道你没想到了。就是咱能不能别这样,一见着我表情垮得都快绷不住了。”
他挑眉的神态很是飒爽,转眼却又看着顾玖之笑得像得了糖的小孩子,看模样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哟,这不是担心你么。还以为你又犯事被打发到这里了。”顾玖之闭着牙关哼哼。
卫同光轻推了一把他的肩:“得了吧,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几个月前调过来的。”
“哟,调过来的。”顾玖之扭头看向他,似笑非笑。
卫同光跟他互瞪了片刻,败下阵来:“好吧,其实也差不多。小半年前南绍那一队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过了境。来报的时候我刚好带了十几个人在外头,正愁着哪里去练练新阵式,就直接带着人过去,把他们杀回去了。”
“杀人了?”顾玖之一针见血。
“嗯。一大半吧。”卫同光无所谓地笑笑。
顾玖之横了他一眼:“跟南绍是在休战期,和约还有效。擅自越界,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杀不得……可大多是绑了扔回去,现在这个形式……你被调走是该。削职了?”
“降了一级。”卫同光还是笑,“跟南绍的和约是还有效,可谁都知道,这和约迟早有撕破的那一天,我们就得等着他们杀到我们的土地上才能反抗么?反抗,反抗——乱了这么多年,打了那么多仗,我们永远都是反抗的那一边,被践踏的永远都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不能侵略人家,可一定要等到别人的刀砍到我们头上么?”
他几句话说得平稳,面上云淡风轻的,眉眼里却一点点磨出锐气,显出锐利的攻击性,像刀光剑影都在他背后肆意横行。
“那些上了年纪的将士说,乱了好多年了,每次的和平都来之不易,我们应该珍惜的,而不是顶着撕破和平的风险去‘挑事’。我们谨小慎微地维持着这一点点‘和平’,不断地有同袍为此牺牲……”卫同光皱了皱眉,像看到千里之外的烽烟,眼里凌厉得像他的枪尖,“可我还是觉得,是我们要给这片土地和平,而不是被所谓的‘和平’压得困在这片土地上。”
他伸手,平抬在半空中,忽然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一点点握紧了拳:“我想我们……”
顾玖之扭过头,安安静静地望着他。他嘴里还叼着那根草,从坐姿到表情全是不正经,目光却很认真。
气氛在卫同光握紧的拳头里压缩到了极致。他像一柄锐不可当的长|枪,把自己握在了手里,刃上森冷的寒光。
他没有再说下去,转头,盯着顾玖之的眼,眼神利得像要把人剖开,声音却低沉平稳:“玖之,你觉得他们说得对么?”
顾玖之很平静地望着他。
少年的凶悍和锋利在他面前剥开来一条缝,露出下面丝丝缕缕的迷惘。
顾玖之一字一字地反问他:“你觉得他们说得对么?”
卫同光在兵营里长大。
说话刚说了个囫囵背下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将者,智、信、仁、勇、严也[1]”,还没跑利索的时候便抱着特制的短|枪在尘沙里头滚,勉勉强强拿得动长|枪那会儿便开始在马背上东南西北地颠。肩背还撑不起一套普通兵甲的时候,就被提溜上了战场。
他今年十八岁,经历过数不清的烽烟,大火、兵刀,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他面前断裂,浓稠的血溅了满身,耳边都是嘶吼和号啕。
他见过城破,敌人践踏过他们的城池,同胞哭号着奔逃,血浸透了生养他们的土地。
他也曾经生死一线,拖着深可见骨的伤,兜着几乎要流出来的肠子,爬出了死人堆,等到了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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