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会觉得他不过才是个十七岁出头的少年。
也不会想到他才刚刚看过他兄弟的遗体。
旁边的营帐里头,上了年纪的随军大夫撩了帘子走进去,脚步重重地踏在地上,分明是气咻咻的模样,神情却有些恍惚和别扭。
薛逸刚从短暂的昏迷里醒过来,便一骨碌爬了起来,跟身上裹伤口的布纠缠。当时为了束紧,打了死结,单手怎么也解不开来。
他不耐烦,抽了剑就往自己身上比划,被进来的大夫惊得手一抖,差点刺了自己一剑。
大夫看见他,果然吹胡子瞪眼:“一个两个都不省心的,嫌命大要劈死自己啊!”
“没有没有。”薛逸赶紧放下剑,却没有往常里插科打诨的心情,顾不上照应老人家的火气,只急急地问,“顾玖之怎么样?”
“啊?”大夫上了些年纪,脚步却还是利索,嫌弃归嫌弃,却是三两步跨到他面前,把人往榻上一按,抄了剪子便开始剪他身上乱七八糟的布条布片。
“您方才看的那个。”
“啊。那个……小子啊。”大夫磕巴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比你能折腾太多了。”
薛逸骇了一跳:“他伤得厉害?”
“你小子这玩意儿都敢往身上招呼。也不怕感染了给折腾个死去活来。”大夫终于剪开了那个结,皱着眉把不知道被人踩了几脚布往下揭,“那头那个跟你一个德行,身上那裹的什么玩意儿。肩上、背上两道麻烦点,胳膊腿上大大小小伤口挺多,那一身的血……亏得都没伤着筋骨,养养就行了。啧,瞅着倒是没你这伤得重。”
薛逸点点头,长舒出来一口气:“谢谢您。”
“你谢我干嘛,他是你的兵啊?”大夫一瞪眼。
薛逸噎了一下:“他是我小师弟啊。”
“哟呵。”大夫意味不明地哼了声,手指顿在最后一层布上,“你们这些打仗的,唉。忍着点,你这都跟血糊一起了,我得慢慢揭开。”
我们这些打仗的,能活下来便是好的。
“您揭吧。没事,横竖都砍了一刀了,这道伤口上再折腾也就是那样。”薛逸淡淡道,整个人身上的郁气涌出了一刹那,再一次让他压制了个严严实实。
大夫也是见惯了这些士兵的,他没上过阵却也见过战场拼杀,知道那是怎样的惨烈和血腥。平常里小磕小碰都要吱哇乱叫的年轻人,上了战场,被刀捅穿了还要扑上去咬对方的喉咙,就为了多杀一个敌人。
那些悍匪提着脑袋劫财,他们连脑袋都不要了守国。
他说不了什么,即使在战后,能做的也只是医好他们,帮他们多看住脑袋一刻。
大夫摸上布的一角,比划了一下方向,一点点往下撕。已经凝结的伤口重新被扯开,粘稠的鲜血流淌下来。
薛逸肩背上肌rou绷紧了,凝出山石一样的坚韧。
最后一点被扯开,大夫狠狠地松了口气,看到少年shi透了的鬓角,叹息:“小伙子真能忍,多魁梧的大汉被这疼哭的我都见多了。”
薛逸苦笑着摇了摇头,眼底深处一片干燥的苍凉:“我倒是宁肯我再疼一点。”
疼了,知道自己还活着。知道有人死了。知道自己得背负着他们的生命活下去。直到他也感觉不到疼痛的那一天。
“你这孩子……”大夫看着少年眼里一划而过的风涛,终于只是叹了口气。
顾玖之立在营帐中,拉平自己的衣襟,慢慢抬臂活动肩背。
莘邑过来商议军情的士兵比他晚了些,刚刚到达军营。带着柏舟的尸体。
有士兵过来询问,又退了。
您要过去么?
不去。
尸体有什么用呢?死了便是死了,魂魄在这世间飘荡,或者奔向下一段轮回。
可是,柏舟的尸体是他下令抢出来的。刀伤,箭伤,一剑贯心,到死都没有松开手里的□□。
士兵们生生从乱军里,把吞钦被枪贯穿的尸体一起拖了出来,才好歹没有在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再添上更多的凄凉。
他又想起来荒林里散乱的尸体,在烈火之中煎熬,被吞没。中段通路上惨烈的尸体,在自己的鲜血里浸泡,满是伤痕,最后一口气也想扑上去咬断敌人的脖子。莘邑城外堆叠的尸体,在乱石之下白骨支棱,血rou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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