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葵跟着她地动作,面无表情地挥手:“哟。”
她笑起来:“‘小冰块’,过来。”
慕容葵眨了眨眼,走到她对面。孩子扒着那石凳,手臂用力,整个人跃起,翻了上去。
她伸手,推了一只杯子过去。
白瓷的小杯,里面浅浅地装了一小半浅红色的ye体,清澈透明,弥散出微醺的甜香。
在孩子抬头之前,她伸出一根手指,压在杯沿上:“半杯。”
慕容葵瞅了一眼压在她另一只手下面的小酒坛,没有说话。
那根手指抬起来,轻弹了下杯口,发出一声脆响。
“半杯。”她又说了一遍,语气带上了比方才更深的笑意。
慕容葵到底点了点头,把杯子捧起来,浅浅地抿了一口,微微眯起眼,脸色都跟着软化了不少。
她挑眉,拎起来酒坛,跟慕容葵手上的杯子碰了碰,直接对着坛口灌了一口。她很快又搁下坛子,吹了声口哨。那清啸声里都染上了酒水的醇香。
“上回讲到哪儿了?”她随手问,从石桌下面的木盒里抓出来一把黄沙,洒在桌上,铺出来薄薄的一层。她用手指在上头勾画。
“埋伏。”慕容葵说。这两个字念得还有些绕口,模仿着记忆里的字音强行复述出来。可分外的认真。
她的指腹落下最后一划。桌面上,寥寥几道勾出来个山水走势,四周城池。
她拍掉手上的沙粒,伸着胳膊到慕容葵面前,打了个不响的响指:“‘形兵之极,至于无形[2]。’”
她声线低哑,像一面好瓷器,却生生被磨出了坑洼,算不上好听。可漫不经心的语调里,自有一种方寸乾坤的壮阔、和全局在握的锐气。引得人去倾听,去窥探,去仰望。
裹挟着山河黄土,漫卷过这一方院落,把时光都浸洗出苍茫。
那是她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
时光镀了酒,是她人生开始的地方,是她人生终结的地方。
“就那吧,我看行。”
慕容葵松开拎着的竹榻。竹榻跌了下去,砸出来些许灰尘。
她也不嫌,慢悠悠踱步过来,蹲下来,角着力,要把那榻往旁边再挪几寸。
她手脚都有伤,提不起太重的东西,经不得辛劳,甚至走不快步子。这方院子,她总是指挥着慕容葵打扫。院子归慕容葵,屋子归她。
每次都是慕容葵早早对付完了,站在院子里,背对着那几间屋子等她。要到石板上的水干了小半或者大半,她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她不允许旁的人进来。那她之前一个人打扫,该是怎样的光景……
慕容葵偶尔会那么想。就像这张竹榻,她一个人要怎么搬进来呢……总会有办法的吧。如果是她的话。
“呐?”她支着一条腿坐在竹榻上,探身过来在慕容葵眼前晃了晃手,又指了指竹榻,示意孩子过去坐。
她闭上眼睛,慢悠悠地哼起了歌。那调子辽远又苍凉。
慕容葵攀着腿,微垂着眼听。又忽然转过头去问她:“这个地方很特别?”
她睁开眼,慢慢地环过一圈院子,笑着反问:“特别不特别呢?”
这人一手撑着头,上身半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宽大的衣袖铺散开,干净纯白。
慕容葵歪着头看她。
她的目光转到了旁边那几间屋子上,顿住不动了,流出了点怀念的色彩,又很快地消弭。她摇了摇头:“特别的不是这里,是这个院子。其实,就算在旁的地方——在任何地方,就算不是这个院子,是别的任何模样,都没什么分别的。人啊,或许总会盼望有个归处,只要坐到那里,就会觉得安心……”
她的目光收回来,落到竹榻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在衣袖间半遮半露。那上面层叠的厚茧已经消去了不少,连或深或浅的疤痕都淡了些许。只有手腕上那道,依旧狰狞。
她笑笑,把那只手握成拳,又伸开,举在半空中。
风从她指缝里流过。
“就会觉得自己还活着。”她眯着眼笑。
她眯着眼笑,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睁开了双眼。脸上的漫不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洗脱了,眼里暴出锋利的光。
像出鞘的神兵,或是掠食的猛兽。
上身拧转,从腰部开始带动,肩肘为轴,力道压往大臂,在向前推出,沿着手臂上的肌rou,流至手肘、小臂、手腕……
直到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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